眼瞅著兒子被嚇得跟個雞崽子似的，張文月又是心痛，把兒子給扯到身邊來坐下，好言勸道：“鵬義啊，你也別怪媽給你發這么大的脾氣，媽是真沒想到你會是這么糊涂啊！

你看看你，中專畢業，這學歷不低吧？人長得還精神，一米七米五的個頭兒多標準，脫了鞋還有一米七二呢！

更別說去年你爸還費了那么大的事把你給安排到林業局去工作，坐辦公室的干部，多體面啊。

以你的條件，想要跟個縣領導家里的閨女處對象都輕松容易得很，將來再借著人家娘家的勢力把你往上提撥提撥，你那前途可是要多好就有多好啊！

可是你怎么就能糊涂到跟個沒根沒底的鄉下女人搞對象呢？你跟媽說實話，是不是那鄉下丫頭訛著你了？你這才范糊涂呢？”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當媽的一眼就看出來這里頭有問題，可是當不住張鵬義他膽小不敢承認啊，只管低著頭小聲央求道：“媽，你是沒有見過可玉本人，她挺知書達禮的，跟普通的鄉下女孩子真不一樣。你老人家就開開恩，無論如何見上她一面，那成不成的，咱們往后再慢慢說唄。”

張文月一瞪眼：“見她？我憑什么見她啊？她算是哪棵蔥哪頭蒜？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你說讓我見我就見了？

你原樣把這話給我帶過去：你們倆的事我是死活不能同意的，不管她是用什么本事把你給迷住的，她在老娘眼里連個屁都不算！想進我們老張家的門，她可就作夢去吧！”

張文月的態度斬釘截鐵，絕無余地。

張鵬義在老媽面前軟磨硬泡了一個上午，一句好話也沒落著。馬上就要按之前約定的時間去接寧可玉了，張鵬義當真是愁得肝兒都綠了。

而與此同時，那個連個屁都不算的寧可玉已經帶著那二百塊錢巨款到了縣城，凈等著和她的鵬義哥哥見面了……

××

寧錦繡和安昌河兩個人起了個大早到馬路上等著，附近幾個村兒里頭的生產隊隔兩天就要往城里送一回蔬菜，剛好可以搭他們的拖拉機進城。

遠遠地看著一架手扶拖拉機冒著一路黑煙走過來，安昌河趕快跳到路中間攔。

開車的師付一看見是他，不但不停車，反倒把拖拉機一加速，噴了安昌河一臉黑煙徑自走了。

氣得安昌河在原地跳著腳直罵：“你們這些生產隊里頭的王八蛋，眼瞅著是老子在攔車就故意不停！你們……你們這幫人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你們壞透了！”

寧錦繡把鳥籠子遞到安昌河手里說：“三舅，你先往后站站，讓我攔一下試試。”

寧錦繡把頭頂的草帽一摘，兩條黑油油的大辮子從肩膀上傾泄下，滑過胸口，一直垂到腰間。清清秀秀的小模樣，活象一朵剛出水的小白蓮。

后面一架手扶拖拉機上的人打老遠就看著她了，離得老遠就把車給停下來，車上的兩個小伙子一起伸長了脖子，象是怕驚嚇著她似的小聲問：“大妹子，你是哪個村兒里頭的啊？在這兒是要等車上城里頭的不？”

寧錦繡甜甜地一笑，漾出嘴角邊的兩個小梨渦：“是啊，我就是要進城呢，您這拖拉機上還坐得下嗎？”

“能坐下能坐下，再有兩個您這樣的也能坐下。”兩個小伙子急著把上衣脫下來搭在旁邊的菜筐子上，布置成一個臨時貴賓座，連聲招呼道：“大妹子，你上來坐吧。”

寧錦繡道了謝，沖著身后一招手：“三舅，你過來吧，有車了。”

安昌河手里提著個鳥籠子從旁邊莊稼地里走出來，二話不說，抬腳就上了車。大大咧咧地往菜筐子上一坐，把外甥女和后頭那兩個男的隔開。

拖拉機上的那兩個人的臉一起綠了。

誰不知道安昌河是這安家溝里的出了名的二流子，平日里那叫個又懶又饞又混又擰，一個村里的人都看不起他，實在沒想到他還有個這么漂亮的外甥女呢？

兩個大小伙子看在寧錦繡的面子上也沒把他往車下轟，反倒伸著脖子小聲打聽道：“嘿，安老三，你外甥女都有這么大了？是你大姐家里的，還是你二姐家里的啊？”

安昌河沒好氣地說：“打聽那么清楚干嘛啊？跟你們有關系不？”

那兩個人被噎得沒話說，可是這一雙眼睛還是止不住地往寧錦繡的身上打量。

嘿，真是雞窩里飛出一金鳳凰啊，瞅瞅安昌河長得那個樣兒，黑皮老臉的。再看看他這個外甥女，白白凈凈的不說，這眉眼五官長得還好看，雖然穿得不怎么樣，可是這混身上下就是透出來一股靈秀勁兒，敢說翻遍了這十里八鄉都找不出來一個這么好看的。

眼瞅著這兩個小子的眼睛總想不安份地往寧錦繡身上看，安昌河突然把身子往后一倒，那兩個人被他擠得一個站不住，差點從拖拉機上掉下去。這一下，眼睛可全都老實了。

一路顛巴著到了縣城，太陽已經升出老高了，寧錦繡帶著安昌河徑自往東城區走，那里可是本縣最大的“富人區”。

一條馬路隔開兩個家屬院，路東邊的是鐵路職工家屬院，路西邊的是棉紡廠家屬院。

這年月，工人的待遇是最好的，鐵路工人和棉紡廠工人的工資尤其高，當地有句順口溜是這么說的：“相對象，找對象，鐵路局的小伙，棉紡廠的姑娘。”

意思就是說這兩個單位的待遇都是撥尖的，這兩個單位的未婚男女在婚姻的市場上也特別搶手。也是天時加上了地利，鐵路局和棉紡廠的職工搞對象的成功率也是出奇的高。

結了婚，兩口子都是高工資，再加上這些單位里的福利待遇都不錯，吃飯有食堂，穿衣有工裝，連洗澡都有內部職工的專用澡堂，平時幾乎花不著什么錢，個個手里頭都有余錢，他們是絕對具備消費能力的。

寧錦繡提著個鳥籠子選個了下班時段客流量最大的地方站好，對安昌河說：“三舅，咱們今天就在這里賣吧。”

安昌河四下里打量了一圈，心里頭還是夠不著底：“那個……咱們該咋賣啊？先吆喝幾聲不？”

寧錦繡笑了：“那還真不用，您就只管拿著這只鳥在這兒站著，但凡有人來問價錢，您就比出三根手指來，也別不說具體是啥價，一會兒管保能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