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洋越看越急,此時見懷玥又從另一具尸首身上拔了匕首,用兩把匕首撐開傷口,陷入刀子。哧溜一聲,明知是水,眾人卻覺得她在殺一個活人。這兩刀把尸首心口撐得更開,將其心臟直接展露出來。
懷玥道:“好了,大家自己看吧,我去外邊洗個手。”她本意只為撇清自己與這件事的關系,于是選了個直接了當的方法呈現出來。
白袍使隨眾人湊前去看,見那本是兩瓣的心臟已經碎成了十幾塊。尸體早泡腫了,不會血肉模糊,但見到蛆蟲在泡腫的心臟碎塊間爬來爬去還是惡心至極。白袍使退到柴君嵐身側道:“少主,此人心臟俱碎,體外無傷,像是被人隔空震碎了心臟。武林中有此內力者為數不多,此事卻像是沖著少主而來。”
柴君嵐淡漠地搖了搖頭,抬手示意打住。他既然要回中原,自然想過其中利害關系。
此事還得從當年的‘青龍君’說起。
這位青龍君便有一手叫驚龍掌的功夫,練的便是這種隔山打牛的掌法,能運勁將人體內的臟腑震碎。柴君嵐被武林正派驅逐時,這位青龍君收留了他,可他留了兩個月后,便與其分道揚鑣了。話雖如此,世人卻只道他們是一丘之貉,青龍君會這掌法,柴君嵐必然也會。四位白袍使當年不在柴君嵐身側,便也不知柴君嵐到底會不會這套掌法。
果不其然,武當與英武堂兩派看了那震碎的心臟,紛紛將視線移到了柴君嵐身上。武當的葉洋比季松巖年長些,卻年少氣盛,沖動得緊,當下拔劍指向柴君嵐道:“這下真相大白了!”
四位白袍使擋在柴君嵐身前,已準備動手,外頭卻傳來打斗的聲響,伴隨著幾聲落水聲響。有人喊道:“抓住她!別讓她跑啦!”劍刃碰擊的聲響越發頻繁,有個英武堂弟子跑進院子里來,一邊喊道:“師哥,懷玥跑啦!”溫長言與孫吳一同追出去,一邊吩咐其他弟子:“抓住她!一定要抓住!”
一時間,英武堂的人都在外頭捉懷玥;武當的人都在院子里攔截柴君嵐。
柴君嵐讓四位白袍使退下,對薛修拱手道:“薛道長也是武林北斗之一,事情對錯,想必心中已有定論。柴某不愿多作辯解,但武當若是想因此為難柴某,那休怪柴某不講情面。”說完,便領著四位白袍使往屋里去。
葉洋本就沖動,哪里管得這么多,一心覺得兇手找到了,吆喝一聲,便持劍刺向柴君嵐。劍尖離得柴君嵐后背還有一臂之遙,卻見白影一閃,白袍使忽然疾步過來擋了。空手對白刃,一攻一守,不過三招,白袍使忽然轉守為攻,一手扣住葉洋腕口,一只手扣住了葉洋的劍。
薛修兩步逼近,長劍刺來,未等招數變老,斜撩上刺,可又怕傷及葉洋,當即倒轉劍柄,轉為右首進攻。白袍使不敢徒手去接薛修的劍,只得松了手,葉洋那把劍便掉在了地上。薛修還不停下,伸了一只手將葉洋往后推了一把,自己提劍一擊。
柴君嵐剛要過影壁,忽然停下捏了劍指聚氣,回頭朝葉洋腳邊運勁一送,只聽見砰一聲響,葉洋腳邊憑空戳出了一個泥窟窿。薛修要護著葉洋,拉著他一并退了幾步,瞬間與白袍使拉開了一段距離。柴君嵐沉聲道:“柴某說了,海棠苑不留外客。若無其他要事,便將這些不相干的人丟出去!各位道長請便。”
兩位白袍使留在影壁前不遠,看著他們跨出了海棠苑的大門。
葉洋收起長劍,仍舊憤憤不平,“師父,我們就這么放過那魔頭?”
薛修道:“切莫意氣用事,我看柴君嵐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離開,我們守在外面,等少林嵩山兩派到了再說。”
張風友捻須笑道:“等就等吧,里頭臭氣沖天的,你以為他好受嗎?不過懷姑娘就更不好受啦!”
只見懷玥忽然踩著一人肩頭騰空躍起,張臂甩出了一包白色粉末,猶如一縷綿長的白煙四散開來,沉淀下來,把靠近的幾個英武堂弟子弄得滿臉發白,十分狼狽。
張風友小聲問季松巖道:“聽說她拜了醫圣為師,她的師娘還是五羅剎花容謝?”
季松巖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示應。
張風友喟嘆一聲:“可惜了了,越走越偏啊。”
他們下山以前,青玄子提及懷玥的醫術不錯,身上也沒有魔教中人的那種邪氣,希望他們能助小姑娘返回正道。現在看來,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一個正派不接納,魔教不敢收的小姑娘,他們武當如何能幫?
這時,卻聽見葉洋急道:“師父,你瞧,他們是不是中毒了?”
英武堂幾個弟子的動作變得有些僵硬,有的跪在地上,呼吸開始急促起來,有的喘著氣,一副快死了的模樣。季松巖上前替就近倒地的一個英武堂弟子把脈,雖覺得脈象混亂,卻也把不出是什么問題。他抬頭隨意掃了一眼,發現不遠跪著的半張臉沒沾上白色粉末,而那半張臉暗沉偏紅,唇色發紫,顯然是中了毒。
薛修讓葉洋與張風友拿了件衣服撕成兩半,包著雙手把中毒的人都拖到一邊去了。薛修處理好了,想起季松巖適才碰了那些人,回頭正想問他身子是否有恙,卻已了然。季松巖臉上未有變化,脖子上卻爬滿了暗沉的紅斑。
季松巖微微蹙眉,似在隱忍不適,深呼了口氣,對薛修道:“沒事,還受得住。”
“啊——!你他媽竟然下毒!老花-根肏的賤-人,你他媽流膿潰爛,爛——!”孫吳適才離懷玥最近,中毒最深,此時痛得一直哭喊著,一口污穢至極的話從他嘴里喊出來竟顯得十分壯烈。其他弟子見狀,也不敢再靠近懷玥,只得退到溫長言身后。
懷玥稍有松懈,拍了拍手上的粉末,笑道:“孫賊你要敢再罵一個字,爛的就是你那張臭嘴了!想殺我,你還嫩了點兒!”
其余英武堂弟子問溫長言道:“我們要怎么辦?孫師哥也中毒了。”
溫長言臉色陰沉,讓他們先把孫吳抬到身后樹下,隔著幾步看了眼孫吳身上的毒斑,一便安撫眾人道:“不怕,待她體力耗盡,直接結果了她。看天色,他們也快到了。”說完,便聽見一聲嗤笑。他循聲看去,只看見馬車前衣衫簡陋的車夫,此時慵懶地靠著車壁,以草帽蓋著半張臉,似在憩息。
他壓低了嗓門:“你笑什么?”
車夫依舊躺著,連草帽都沒拿起來,“我笑我的,跟你沒什么關系。”
溫長言本就一肚子火沒處發泄,如今連個車夫也敢對他不敬,正好撞他板上了。“就你一個車夫也敢出言不遜!”上前要將車夫拉下馬來。他抓住車夫的衣襟,一把揪起來,卻發現那車夫紋絲不動,再使了把勁兒,反倒扯到了傷口。他不敢再運勁,卻也發現了車夫的不對勁,“你到底是誰?”
車夫嘴角挑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你不是看出來我是個車夫嗎?”將草帽取下,露出一副苦大仇深,厭世惡俗的臉孔,正是東門嵩。
東門嵩這是第二次踏入中原,先前并未與武林中人有所交集,溫長言自然也不認得他。
溫長言心道:“這魔頭的一個車夫就這般厲害,這回怕是有備而來。我還留在此處,待嵩山和少林兩派到時,也不知討不討得了好。”他又問:“那你方才笑什么?”
東門嵩輕笑著從馬車上躍下,“左右得把你們趕走,告訴你也無妨——你等的援兵都沒法到了。”
溫長言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你把他們怎么了?”
東門嵩嗤笑一聲,不屑道:“便是你們一同前來,我們桃花門又有何懼?不過你們要真想把這種爛賬算到我們身上,我們也不差那么兩三個。”牽好馬繩,把馬車帶到了大門口,被一位白袍使請了進去,可方才一會兒,又去而復返,抓起在為季松巖解毒的懷玥,硬拽著把人帶往海棠苑內。
溫長言原本質疑東門嵩的真實身份,可此時見懷玥被他帶走,便喊道:“等等,不能走!先把解藥交出來!”
東門嵩搶先一步,一胳膊往他胸前一推,把人推出了幾步:“要解藥,找錢同茂來取!”當年在渡口的黑衣人放火燒了整個客店,連著幾家人都遭殃。他對懷玥不甚關切,卻對這種草菅人命之舉十分痛恨。
溫長言聞言,一臉驚恐:“你到底是誰?”
東門嵩卻笑:“車夫而已,不足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