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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和姜七喜

  • 陰客人間行
  • 蘇不醒
  • 3039字
  • 2019-04-11 11:08:06

“六年一班,陳襲春!年級會考第五!”

聽到自己的名字,我瞇著眼,對旁邊的姜七喜得意地笑了一下。

姜七喜撇撇嘴,我踏步出列。

“再接再厲。”大腹便便的羅校長,將一張紙質(zhì)的獎狀遞到我手上。

離畫皮鬼事件過去已經(jīng)兩三年了,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正軌,即便眼前的羅校長,也已經(jīng)在四方小學呆了兩年多。

我恭敬地往下腰,接過了獎狀,回頭的時候,往不遠處的醫(yī)務室看了一眼。

洪爺爺正背著手,目光慈祥地看著我。

回到隊列的時候,姜七喜湊過頭,眼光瞄了一下我手上的獎狀。

“恭喜,第一次上榜。”

我咬咬牙,微怒道,“你有么!”

姜七喜很平靜地攤開手,“別這樣,你知道的,我學東西很厲害。”

我冷哼了一聲,卻又反駁不得,因為姜七喜講的沒錯,不管學什么,簡直像妖孽一般。

“六年三班,王鳳鳳,年級會考第四!”

“六年三班,李曉輝,年級會考......”

只剩第一名了,羅校長在講臺上清了一口嗓子,連花名冊都懶得翻了。

“姜七喜,你自己走出來吧,我就不念了。”

我抹了抹臉,看著姜七喜很平靜地出列,領獎狀。

輕風撩起她額前的黑發(fā),撩到鬢角,輕輕擺動。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忽然覺得姜七喜不黑了,人也長高了,特別是那張扎著馬尾辮的側(cè)臉,垂下頭時,清秀得很好看。

我想起母親說過的話,喜兒不丑,長開了可是大美人哩。

還有,姜七喜也不再陪我去廁所了,按她的話說,我如今有雷擊木在身上,一般的山野小鬼,不會蠢到來討打。

我嘆了一口氣。

明年,便要離開四方小學,去縣城里的初中了。

放學的時候,我用省下的午餐錢,在小賣部買了兩包酒鬼花生,揣在懷里,左右看了看,往醫(yī)務室踮腳走去。

洪爺爺正蹲在門口,有些失神地看著遠方漸漸落下的天色。

自從驢爺死了以后,洪爺爺總是如此,眉目間垂著哀傷。

“老洪,喝酒!”立了一會,我大聲喊道。

洪爺爺轉(zhuǎn)頭,見著是我,咧嘴笑了一下,往屋里拿了一小瓶白酒兒,一個茶罐子。

“你小媳婦今日不管你么,這么有閑?”

“呸!男子漢大丈夫,喝個酒怎么的!她要敢扯我,我大耳刮子抽過去!對不,老洪,爺們就該霸氣!”我咬開一袋酒鬼花生,喊道。

“你這娃兒,這兩年遇不著鬼,變得越來越牛氣了!”

彈了兩顆酒鬼花生進嘴,搶過老洪的茶罐子,小啜了一口,一股辛辣舒服地淌入喉頭。

“啥都沒學好,凈學了喝酒。”洪爺爺笑道。

聞言,我大手一拍,將剛領到的會考獎狀拍在桌上。

“老洪,你瞅瞅,貨真價實,我陳襲春可是不笨!”

洪爺爺看都懶得看,啜了一口酒,緩緩道,“你小媳婦月月第一。”

“老洪,我跟你講,那是我讓著她,爺們就要大氣,給她給她,讓她歡喜歡喜,要是還敢不聽小爺?shù)脑挘敾丶艺鄹∧緱l,抽得她哇哇地哭!”

說著,我抬起頭,看著老洪。

老洪捻著一顆花生米,沖我瞇了瞇眼。

“老洪,干哈呢?眼屎埋眼了?”

老洪沒答話,又拼命眨著眼。

一股冷風在身背后吹起,我立即領悟到了老洪眨眼的意義。

“我家的姜七喜啊,可是很勤快的人,我阿娘說了,我很有福氣的,對了洪爺爺,我不能陪你喝酒的,因為我家姜七喜會生氣的,洪爺爺再見。”我腆著臉說道。

老洪一口酒嗆到,噴了出來。

我有些狼狽地回過身子,看著姜七喜皺著眉頭立在我面前。

“咦,你來了,剛才洪爺爺叫我喝酒,但我沒喝,學生喝酒不好的,對不對?”

“對,不過我在你身后,看了幾分鐘。”

“我就喝了一口......”我仰頭道。

姜七喜一把揪起我的耳朵,“陳襲春,我跟你講過,再偷偷喝酒,我就把你丟到山頭里喂狼!”

“疼!松手!”

姜七喜冷哼一聲,轉(zhuǎn)頭看著老洪,老洪慌忙低著頭。

“還有你!洪爺爺,你再跟他喝酒,下次我就不送紅薯糕給你吃了!”

老洪聞言,急得站起身子,揚手指著我,“喜兒,他自己來找我喝酒的!不關我事啊!”

我瞪了一眼老洪,老洪已經(jīng)陪著笑臉,將酒鬼花生和白酒茶罐子搬到了屋子里。

“回家!”姜七喜瞪著我道。

我揉著耳朵,灰溜溜地跟在姜七喜后頭,往四方鎮(zhèn)走去。

“陳襲春,不要太放松,你要曉得,你是陰客命,說句不好聽的,若是沒有雷擊木在身上,這兩年多,你能過得這般安穩(wěn)么?”

半路上,姜七喜沉默了一下,開口道。

我一時無言以對。

“我要告訴你件事。”姜七喜繼續(xù)道。

“什么?”

“鎮(zhèn)子里的古銅獸,又倒了一只。”

古銅獸又倒了一只?

我記得畫皮鬼入鎮(zhèn)子時,四方鎮(zhèn)的四只古銅獸,便有一只倒了,如今又倒了一只?那豈不是只剩兩只古銅獸了?

姜七喜看著我,“小心一些,我也說不出為何古銅獸會突然倒下,要知道,這四只古銅獸,是古時的大道人教著鄉(xiāng)民,用來鎮(zhèn)壓鎮(zhèn)子下的魑魅的,按理說,應該會頗具靈力。”

“難道說,又有厲鬼入鎮(zhèn)了?”我驚問道。

兩年多的平靜,莫非要被打破了么。

姜七喜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若有臟東西入鎮(zhèn),鎮(zhèn)子應當會有些異常的,不過目前來講,我沒有看到。”

“可能是古銅獸年代久遠,舊了,便倒了吧。”

“但愿吧。”

進了四方鎮(zhèn),我有些失神地跟著姜七喜,往鎮(zhèn)東走去。

圍著一群人,有大人小孩,有垂朽的老人。

垂朽的老人抹著眼睛,有些呆滯地看著地上摔成幾段的古銅獸。

“大兇啊!鎮(zhèn)不住了!”有老人高喊道。

圍著的人群一片哀怨之聲。

透過人群,我看著摔得癟了角的銅獸,心頭一陣苦澀。

姜七喜皺著眉頭,看了幾眼,拉著我往家走去。

我問姜七喜有沒有線索。

姜七喜沒有應話,到家的時候,一把掀起我的衣服。

“干哈?我現(xiàn)在不想生娃!”我驚道。

“別動!再動抽你!”姜七喜怒道。

我很聽話地安靜下來。

姜七喜的手,抹著我肩背上的鬼胎記,抹了幾抹,用手指摳了幾下。

“有些不妙,顏色暗了。”姜七喜沉聲道。

“什么意思?”我回頭看著姜七喜。

“意思是,香爐灰掩不住了。”姜七喜皺著眉頭。

“會不會和古銅獸倒下有關系?”

“不知道,我要想些法子。”

姜七喜說著,踏步進了屋。

母親剛好從屋頭出來,端著一盆貼餅。

“趕巧,給你周阿奶送去。”

周阿奶,是棺材鋪的老婆子,驢爺死后,只余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可憐,母親會時常做些好吃食,勻一些過去,有時候也會讓我和姜七喜帶到學校,送給洪爺爺吃。

母親說,有些大恩,忘不得。

“去吧,送了趕緊回來吃飯,你阿爹過兩日便回來了。”

阿爹要回來了,我有些歡喜,阿爹回家,總是會給我和姜七喜帶些外面的東西。

我喊了一聲姜七喜,姜七喜沒有應,我撇了撇嘴,一個人往外走去。

“等等,我與你一起去。”

走到院子口的時候,姜七喜忽然走了出來,開口道。

“去就去唄,我也好久沒見周阿奶了。”

說實話,驢爺死了,我也是極內(nèi)疚的,若不是我去尋他,他如何會被畫皮鬼殺死。

走到鎮(zhèn)子最南邊的時候,便看見周阿奶駝著腰身,蹲坐在棺材鋪前,滿頭白發(fā)沒有扎起,被風一吹,撲打到臉面上。

“阿奶。”我喊了一聲,走過去蹲坐到周阿奶身邊,姜七喜也隨著坐下。

“兩個好娃兒。”周阿奶瞇了瞇眼,沖我們笑道,然后回身進屋,捧出來一把瓜子。

姜七喜接過,低著頭磕了起來。

我將裝著貼餅的盆子,放到周阿奶身后的桌子上。

“總送這么多,我吃不得完。”

“吃不完就留著,我家里還有大把兒!”我笑道。

周阿奶嘆了一口氣,“娃兒,莫要怪自己,你驢爺死了后,我心里不好受,洪老鬼心里也不好受,莫要怪自己了。你是好娃子,可惜,卻偏偏生得陰客命,若有一日,能活得下去了,要好好對喜兒,她不容易。”

聞言,我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姜七喜。

姜七喜正磕著瓜子聽著周阿奶的話,見我望過來,忽然間臉有些紅通通的。

“看啥看!再看我抽你!吊起來抽!”姜七喜咬著牙道。

我撇撇嘴,轉(zhuǎn)回了頭。

周阿奶則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這兩個娃兒啊,要記得,好好過,好好活下去。”

“阿奶,我還小,不想生娃子!”我慌忙大聲道。

姜七喜在我旁邊,憤怒地用力扭著我的腿。

“不小了,我15歲便嫁給了老頭兒,不小了。”

周阿奶又嘆了一口氣,“再如何,也要過了那一關。”

那一關,指得是我后背上的鬼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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