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小愛在嘗試著適應南沙城的食物。

或者說，是宋老板煮的食物。

如果那些烏漆嘛黑的東西，還能稱之為食物的話。

就算是神，也很難開口夸好吃。

宋老板這幾天在網上買了口鍋，興致勃勃的開始學習烹飪，她居然不知道從哪里還搬來了幾本厚厚的菜譜。

對于只愛喝酒和穿旗袍的宋老板這是好事情，小愛應該為她感到高興。可是這對于小愛來說……她甚至覺得宋老板在報復裴八奶奶。

因為，宋老板自己從來不吃自己煮的菜。

小愛很困擾，在整個南沙城里，她唯一能求助的就只有葉辭了。想給她發消息，讓她過來幫忙試菜……不過看著正在往鍋里倒著不知名液體的宋老板，小愛還是決定不禍害葉辭。

奶奶說過，人類是很脆弱的。

她不想失去這個城市里唯一的朋友。

“來，小愛，快來嘗嘗這個湯！我剛剛試了一口，味道肯定比上次的好多了。你放心，這次絕對不拉肚子！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擔保！”

宋老板笑瞇瞇的端著那盆“味道好極了”的湯，充滿期待的朝著小愛走過來。

“宋九姐姐……如果謀殺神，會有什么懲罰嗎？”

……

宋老板給小愛編造的身世背景是失去雙親的可憐孤兒……從小被福利院奶奶養大，經歷了各種曲折坎坷，被愛心人士鐘表店老板領養。

“可是為什么要叫姐姐？不能喊阿姨嗎？聽起來好像比較符合這個人設一點。”

“阿姨你個頭，叫阿姨我怎么去撩小鮮肉？別人以為你是我私生女咋辦？不行，就叫姐姐！”

頭疼。

明明年紀和奶奶差不多。

不過自從記事以來，就沒見過奶奶身邊有過其他人。奶奶除了自己，一直都是一個人。大多數時間奶奶總是在忙，只是偶爾，會看見她懶洋洋的對著某個方向發呆。

黑色的玻璃門被推開，一個男人立在門外。他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有點迷惑又有點害怕。

“來客人了。”

宋老板款款走到客人面前，禮貌的做了個“請”的手勢。小愛識趣的退回了自己的房間，奶奶忙的時候，她也是很懂事的一個人呆著。

屋子最深處的那間會客室被打開。

四面光禿禿的墻壁，什么都沒有。房間中央擺放著兩把老爺椅，一張圓桌，桌子上刻著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客人被請坐下，宋老板不知道從哪里提出一壺茶，將滾燙的茶水緩緩倒入在圓桌上早已放置好的瓷碗中。

“小心燙。”

沒有過多的交流，眼前的男人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么事情。他垂著頭，努力在回想。回想他為什么會來到這家鐘表行，而眼前這個鬼魅一樣的女人又是為什么給他沏上了一杯熱茶――這應該是杯好茶，聞起來很香。

“別著急，這是屬于你的最后一點時間，沒有人會打擾你。”宋老板在客人對面坐下，她不急不慢的用手指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她似乎已經習慣于這樣的場合，也已經厭倦了這樣的場合。

……

紅綠燈路口，一名男性血肉橫飛的躺在路中央。他的四周拉起了警戒線，救護車停在一旁，醫生對著想要撲上前的女人搖了搖頭。

很混亂，什么聲音都有……圍觀人群的議論聲，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有節奏的警笛聲，各色車輛的行駛聲，還有按個不停的喇叭聲……

只有他，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

睜開眼睛，宋老板把瓷碗客人面前往前推了推。

“我死掉了對嗎？”

很奇怪，這次的客人居然沒有太多的過激反應，很平靜，仿佛置身事外。宋老板點點頭，這樣明事理的客人多一點多好，這樣的工作做久了也令人疲憊。

“那我現在這是在哪里？我會去到哪里？”

“在你人生最后的場景里。喝了這碗茶后，你會去到你的新人生。”

男人用手捂住自己的臉，盡管這樣，宋老板還是從他劇烈抖動的雙肩和指縫間涌出的淚水知道他正在痛哭。

她不會去打擾他。

這是作為一個“孟婆”的職業素養。

一年又一年，她送走她負責的這座城里離開的每一個人，獲悉他們的死亡現場，感受他們的痛苦，也見過太多的眼淚。

過了大概十分鐘，男人停止了哭泣，他啞著嗓子問：“她會很難過吧……我能再見見她嗎？”

瓷碗又被往男人的方向推了推，宋老板定定的看著他：“喝了吧。你會見到她的。然后，放心的離開。”

客人端起碗，好像明白了什么，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我會忘記她嗎？我一定會忘掉嗎？”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忘記并不是件不好的事情。相反的，記得太清楚反而會難受的多。屬于這輩子你的時間已經結束了，忘的干干凈凈然后去下一場輪回不好嗎？”

“可是我還是不想忘記她。”男人再一次痛哭起來，宋老板長嘆一口氣，把那碗湯從男人手里搶過來放回桌上。

“你還有一個選擇，你可以等她，等到她花光她時間的那天，再見她一面。”宋老板用纖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面，“不過，代價是需要花光你下一場輪回的時間――也就是意味著，你的時間徹底結束了，沒有輪回的可能。”

“你愿意嗎？”

……

小愛等到宋老板出來的時候，那鍋湯已經冷得透透的了。宋老板拿著一塊懷表遞給小愛：“幫忙找個地方掛起來，白吃白喝的丫頭。”

那快懷表十分老式，指針已經不走了。

翻過來，小愛看見懷表的背面刻著一個人名：李鐘森。

掛哪里好呢？

找來梯子，小愛把這塊懷表掛在了一個時鐘旁邊，在掛好的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男人在對著她輕輕的點頭微笑。

那一瞬間，小愛覺得這滿屋子無生命的鐘表都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