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消失
- 夢醒之殤
- 顧盼生兮
- 3655字
- 2019-03-18 15:11:37
顧太太越想心中越悲憐,忍不住垂淚:“素青,都怪我遲了一天,你不要太傷心,回去我就去寺廟找僧人做法事,給你娘親超度……”
那嚴素青呆了半晌,臉上竟然沒有一絲表情,也看不出一點悲慟。
顧太太不禁有些害怕,難道她太過悲傷靈魂出竅呆傻掉了?誰知嚴素青臉上竟緩緩回復了平靜,反過來安慰:“姐姐,事已至此,都是命數,正所謂天命不可為。這里塵土飛揚,我們趕緊回家吧。“
顧太太心中明白,想必她只想盡快離開這傷心之地。她趕緊呼喚車夫,左手扶著李媽媽,右手攙著嚴素青,迅速上車離開。
嚴素青一路沉默,面無表情地望著窗外。顧太太仍忍不住傷感落淚,李媽媽坐在身邊細聲寬慰。
忽然窗外一只飛蛾闖入,正撲李媽媽臉上,她不禁叫了一聲。嚴素青側臉望了過來,正好四目相對,李媽媽不禁一陣心驚,那目光是她從未見過的,像一把寒冷鋒利的劍,恨不得把自己刺穿,她慌忙低頭,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轉眼已至春節,顧公館張燈結彩辭舊迎新,鞭炮聲聲辭舊歲,從上到下煥然一新。顧老爺和夫人心中明白,開春就要給大女兒辦喜事了,這次是她在娘家度過的最后一次春節。想到這里,心里卻又有些酸楚,想必從古至今,嫁女兒都是歡喜中夾雜著不舍吧。
過完正月十五,顧太太開始給婉如置辦嫁衣,禮服,首飾等婚禮事宜,這次婚禮兩家達成一致,就辦成當下最時髦的中西合璧,婚紗,旗袍一樣不少。
這一日午飯后,婉如留在母親房中歇息,婚期將至,她很珍惜和母親的相處時間,恨不得回到幼時,時刻被母親擁在懷里。
母女倆聊了許久,顧太太覺得有些乏力,便起身進臥房準備歇一會,一邊吩咐婉如:“你去花園玩一會,或者去做針線看看書,不要走遠,我睡一會就起來,你留下和我一起吃晚飯。”
婉如答應一聲,繼續留在房中和李媽媽,珍兒小聲聊天說笑。過了一會兒,下人來報:“裁縫店程師傅差人來報,大小姐的三件旗袍已經做好,請大小姐得空去店里試試大小尺寸。”
“知道了,我們夫人正在午休,回頭我通報一聲,估計明天上午夫人會帶大小姐一起過去。”
下人答應了一聲,正準備下去,婉如忽然想起了什么:“等一下,李媽媽,我剛想起來,母親明天約了城東的王太太打麻將,估計是沒空了,反正我也沒事,不如就現在過去瞧瞧衣服吧。”
“可是夫人還在午睡……”
“沒事,我自己去瞧瞧。程師傅給我們家做了十幾年的衣服,我的尺寸,喜歡的顏色花色他比我自己還熟悉。就不勞煩母親帶我跑這一趟了,現在百無聊賴,也想出去逛逛。”
李媽媽心中暗笑:“也是,這做的可是婚宴用的旗袍,大小姐心急是自然的,讓她再等兩日想必也是忍不住。”
正要吩咐下人備車,婉如連連擺手:“不用了李媽媽,裁縫店從我家后門過去這么近,過了石頭巷就是。我讓珍兒陪我走過去就行,回來路過巷子口那家母親最愛的糖糕店,我帶幾塊回來。
還未等李媽媽答話,她就拉著珍兒一溜煙地去了。
李媽媽正要跟上去,轉念一想,裁縫店大小姐去了無數次,想必也不會有什么問題。那程師傅一向心細做事穩妥,等試好了衣服定會差人送小姐回來。眼看夫人快要睡醒,也要準備進去伺候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顧太太睡醒出來。聽聞女兒只身帶著丫頭跑去裁縫店,不禁又是擔心又是生氣。
李媽媽趕緊上前賠罪:“都怪我不好,沒攔住,大小姐一溜煙就跑出去了。等回來我一定狠狠把那珍兒罵一頓,越來越不懂規矩了,都是她慫恿的小姐。”
顧太太聽了,不禁想笑:”這心急的丫頭,一刻都忍不住。”
她忽然想起自己年輕時恨嫁的心情,“都是從這會兒過來的,我又能怪她什么呢,正所謂女大不中留……”她不禁嘆了一口氣。
“算了,你去備車,趕緊去裁縫店接小姐回來,這么冒冒失失一個人過去,也不怕程師傅笑話。我也不好意思過去,你一個人去,就說我頭疼在家不想出門,見了程師傅,就說旗袍的款式花樣全憑他做主。”
李媽媽趕緊應承一聲,直奔門口叫車去了。
顧太太端坐在房中,一邊泡茶一邊等女兒回來。老爺剛從江南帶回來的早春碧螺春,茶水銀澄碧綠,一股淡淡的清香,她輕輕抿了一口,正是她鐘愛多年的味道。
誰知,到了快晚飯的時候,女兒還沒回來,她不禁有些心急,怎么試了這么久,難道程師傅留晚飯了?不會啊,李媽媽都已經去接了。
忽然,門口一陣混亂,顧太太還沒緩過神,只見李媽媽哭天搶地地跪倒在房門口:
“夫人,不好了,大小姐不見了。”
“說的什么糊涂混賬話!什么叫小姐不見了?”
李媽媽一行哭一行斷斷續續講述:
“回夫人,方才我跟著駕車的伙計去裁縫店里迎大小姐,到了店里,周師傅和我說小姐剛剛試好衣服離開,他吩咐了下人親自送小姐回家。可小姐執意不肯,非要自己帶著丫頭溜達回去,周師傅只能送到門口。
我想著,她走之前說要去石頭巷買糖糕,就趕緊去店里尋,可店老板說,這半天根本沒有年輕小姐進來。
我把周圍能找的地方都找到了,可還是沒見到,伙計說會不會小姐已經自己回家,我就先跑回來,誰知……誰知門房的人說根本沒見小姐……”
李媽媽說罷,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顧太太出了一身冷汗,努力鎮靜下來:
“先別慌,珍兒不是跟著一起的嗎,珍兒雖然頑皮,但做事還算是上心,光天化日的,又是兩個人一起,裁縫店離家這么近,那周師傅也是眼看著她們出門的,我想著也不會有什么事情。
興許兩人一時頑皮,去別處逛了。李媽媽,你趕緊帶著家里所有的下人出去找,把小姐平日會去的地方都搜個遍。“
李媽媽趕緊答應一聲,領著家里所有下人出門尋找。顧太太一個人快步走到公館門口,只盼女兒能速速回家。
眼看天色漸晚,公館門口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顧太太愈發心急如焚,焦急地來回踱步,腦海中全都是女兒那張俏皮的小臉,都怪自己,好端端的非要去午睡,要是和她一起去,哪還會有這檔子事……
忽然,大門開了,顧太太快步迎過去,一看是珍兒,她心中掠過一陣驚喜,但這喜悅很快就消失,只有珍兒一個人,未見女兒身影。
她什么都顧不得了,上前一把拉住珍兒:
“怎么就你一個人,大小姐呢?”
珍兒面無人色,渾身發抖:“夫人,夫人,我對不起你,小姐丟了,我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還是找不到啊!”
顧太太只覺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再次睜開眼時,只看到窗外漫天星辰,夜已深,房間里充斥著嘈雜的聲響。
“夫人醒了!”
她聽出是李媽媽的聲音,趕緊掙扎著坐起身,顧老爺正坐在床邊焦急地望著自己。
“老爺,婉如回來了沒有?現在是什么時候?婉如,婉如呢?”
顧老爺趕緊上前扶住她,自己一樣是心急如焚,可是他再也不敢讓夫人再有什么閃失,她剛才已經暈倒過一次。
“你先別急,婉如還沒回來,我已經讓家里所有人都出去尋找,店里的伙計也都出去了,找到婉如之前,玉器店閉門歇業。”
“我的寶貝孩子,你究竟去了哪里,你這是要急死我嗎……”顧太太再也控制不住,開始嚎啕大哭,
“老爺,婉如這次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珍兒,珍兒去哪了?她和婉如一起出去,為何最后只有她一人回來?她把婉如弄到哪里去了?”
老爺正要回答,那嚴素青不知何時已走到床前,手中端著一碗湯水:“姐姐,您大半日滴水未進,剛又暈厥過去,我剛讓廚房準備的玉米蓮子羹,先喝一口吧。”
“拿過去吧,我不喝,趕緊叫珍兒過來!”
“珍兒……”,嚴素青看了顧老爺一眼,似乎不太敢說話。
“珍兒已經被我審過了。“
顧老爺輕輕扶了一下顧太太的肩膀:“她說試完衣服,和婉如一起出來就沿著石頭巷去那家糖糕店。忽然她臉上一陣痛,一摸,似乎是中了一記彈弓,巷子里分明是一個人沒有,她便私下張望,心想肯定是哪個頑皮孩子打了彈弓就逃走了。
婉如只顧著往糖糕店的方向走,珍兒只想等找到這黑心孩子,罵幾句出了氣再追過去,可她四周尋了一圈也沒見到。再去尋婉如,已經不見人影了。
她心想著小姐必是已經到了糖糕店,就趕緊跑了進去,誰知店里人說,這會子根本沒見到有人進來。”
顧太太氣憤不已:
“就這么不見了?!珍兒這丫頭,虧我這么多年信任她,大白天她居然能把婉如弄丟。你去讓她來見過,我必須當面問清楚。“
顧老爺也是一臉慍怒:
“已被我打了十幾個板子,關起來了!
能問的我都問了,她說來說去也只有這幾句。
糖糕店里找不到婉如,她就四處去找,說是把能想到的,小姐平日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可還是一無所獲。
她最后心存僥幸,想著小姐說不定已經自行回家,回來后才知道小姐還在外面,她自己也嚇癱了,又被我打了板子,現在關在柴房。”
顧太太急火攻心,眼前又忽然一陣眩暈,她努力撐住,沒有再倒下去:
“老爺,此次非同小可,光靠我們自家的下人和伙計,怕是力量不夠啊,我們趕緊報官吧,讓警局的人去找。”
“可是……”顧大人眉頭緊鎖:
“報官了,這事就鬧大了,到時必然滿城皆知。
婉如一個還未出嫁的清清白白的姑娘,如果傳出去她獨自出去一夜未歸……這,這可讓我們顧家如何見人,婉如…婉如只怕也承受不住這撲天的流言蜚語啊。”
“老爺……”顧太太再也撐不住,大顆的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
“都這個時候了,名節再重要,那也只能放在第二位。我已是40多歲的人,就這一個親生骨肉,倘若她有什么三長兩短,我活著到底還有什么意義?現如今,找到婉如,讓她脫離危險困境,才是最重要的啊……”
“好好好,我知道了,夫人不急,放心放心,此刻是深夜,警局估計也無人當差,等天一亮,我就去報官。”
顧老爺心中尚存一絲僥幸,說不定,婉如很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