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回房后，落嫣為我準備好大一缸的藥水讓我泡浴，幸虧爬山出了汗，藥物吸收得比平常快些。后來泡了半月的藥水傷口終于痊愈，只留下表面淡淡的一層痂。

寒輕夜淺繞回廊，不辨花叢暗辨香。

夜闌人靜時候，我從朱墻上躍下，從離宮最近的廊橋北輕車熟路地從窗子翻進我住的清水閣。

我脫下便衣，隨意洗漱后躺下。還好落嫣大抵是已經睡熟了，側房不見任何的燈火。我打開手里的紙，借著窗戶透來的月光，重復紙上的字:

李溫衣，戶部尚書李雀之嫡女。

梁月齊，禮部尚書梁淼之嫡女。

劉霏，刑部尚書劉永林之次女。

……

這些人都是琴姬給我的靖帝后宮的妃子名單，靖帝竟然悉數將所有大臣的千金封養在后宮。

表面是靖帝昏聵實則是想借此控制朝中大臣，進一步鞏固他搖搖欲墜的皇權。

我似是乏了，隨意把紙張塞在枕下，便墜入夢鄉。

辜負新涼，芙蓉舊枝凋，難消北風寒。

十月悄然過了大半，我緊了緊身上的氅衣，身子靠在一棵銀杏樹上，滿地的落葉金黃耀眼，空中時有翩翩的樹葉無力落下。

春夏的繁榮隨著秋風一起，只剩下頹禿的枝干。這寒風，也將吹到北靖朝廷，外強中干的北靖萬物榮華將盡。

有沉重的腳步聲踏著落葉而至，我清了清嗓子道，“秋深越少聞鵲鳴，劉大人步履沉重走來，可是悲秋傷冬了？”

劉永林警惕地打量我，“閣下是何人？竟然知道我女兒小名？”

劉霏是劉永林的心頭肉，大女兒早夭，膝下唯獨剩了這個小女兒，劉永林為求女兒長壽喜樂便取了個鵲鳴這樣的小名。

我伸手接住飄過來的樹葉，翻過葉子背面，細小的紋路如劉永林心頭此刻的愁緒復雜交錯，“劉大人不必緊張，在下也不過是受入宮了的姐姐之托，帶話給劉大人而已。”

劉永林的警惕瞬間輕了些，面部表情不再緊繃卻也是含了愁意，他合手行禮，“有勞閣下……”

“劉大人身居要職，千金又入宮為妃，名義上為光宗耀祖之，可……”我話鋒一轉，凝視他恐懼的臉，伸展五指，樹葉無聲跌在泥中，“可令千金的處境此時此刻就如我手中葉，隨時飄零入黃土。”

“鵲兒現在真的被關進蛇室了！起先我以為只是坊間傳聞，畢竟早朝時，皇上他一如往常。”

他瞪大雙眼，單手握拳用勁打在樹上，懊悔道，“都怪我遲遲不讓她出嫁，不然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宮里姐姐讓我帶的話是，請劉大人想辦法讓其他大人聯合勸勸皇上，也許令千金還有活著的希望。”我看向水塘里殘葉敗蓬的景色，心內一片凄涼，感慨萬千，“皇上也太小題大做了，令千金不過是不小心把皇上養的蛇踩死了，就落得發配蛇室的下場。絲毫不顧劉大人您在朝廷的功勞……真是讓人心寒啊……”

他垂頭，不愿意我看到他的眼淚，卻再也忍不住悲號，“我可憐的鵲兒，這是做了什么孽啊我……”

兵部尚書劉永林，先帝曾贊他為臣正直無私，前朝的他深得皇上信任，卻不想如今的他連自己的女兒都保不住，也真是悲哀。

我丟下崩潰邊緣的劉永林，想著這離九爺的住處不遠，我要向他討杯酒喝。

前腳才到竹舍，便下起雨來，一陣秋風一陣雨，果真是秋天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