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樓的夜宴結束了，慈寧殿又重開了家宴。

外人都送走了，一家人許久不曾的團聚，殊為難得，遺憾的是尚未定親，更為過門，張含靈不能參加，趙光美難免有些遺憾。不過闔家團圓，也是讓人欣慰，一家人其樂融融，有說有笑。

難得兒孫全都膝下承歡，杜太后老懷大慰，滿臉慈祥笑容，顯得無比開心。

家的氛圍很濃烈，難得的溫馨時刻，趙光美很享受，也很珍惜，因為當環顧四周的時候，他心中不由自主泛起一股強烈的擔憂。

好像大宋立國之后不久，杜太后就崩逝了，大嫂王氏和二嫂符氏似乎都是年紀輕輕便去世了。

再到后來，大哥和二哥之間莫名其妙的千古之謎，德昭和德芳兩個孩子也先后去世，自己也……

趙光美沒來由心中一陣膽寒，悲從心頭起，眼眶不由有些濕潤，泛起淚光來。

“三叔，你怎么了？”永慶年紀雖小，觀察卻總是十分敏銳。

“沒事，一家人難得在一起，開心，真的開心。”趙光美輕輕一笑，分外珍惜眼前的合家團聚與其樂融融。

趙光義心中泛起一絲嘀咕，但轉眼間便沒當回事，下意識認為因為耿夫人早逝，三弟有些想親娘了。

杜太后似乎也是這般認為的，低聲叮囑道：“光美，你父皇的永安陵快竣工了，你母親已冊封為陳國夫人，陪葬皇陵，寒食清明之時，你去祭拜吧！”

“是，多謝大娘娘。”

“應該的。”

杜太后通情達理，笑道：“耿妹妹不在了，我多疼你是應該的，你身為人子前去盡孝也是應該的。還有光義，得空你也去，不管怎么說，你是吃耿夫人奶水長大的，有養育之恩。”

“是，兒子知道了。”

關系就是這么特別，同父異母，偏生趙光美的生母耿氏是趙光義的乳母。似乎可以想象當年趙府發生過什么特別的劇情，不過杜太后似乎欣然接受，并未有任何不快，一家人仍舊和和睦睦。

家宴之后，自有王皇后和符氏等人陪著杜太后，并照顧幾個孩子，趙匡胤則帶著兩兄弟來到福寧殿的書房，顯然是有大事要說。

“光義，查的如何？”

“沒有太大進展，與趙彥徽、張光翰牽連的人不少，不過有鐵證的寥寥無幾。”

果不其然，這件事絕不可能就這么算了，調查一直在暗中秘密進行。

“意料之中，恐怕有些人，你也不敢查，怕查出來也難辦吧？”趙匡胤問的很直接，也有些感慨。

“皇兄，我……”

趙光義剛要解釋，趙匡胤便擺手道：“不必了，換作是朕，也不敢……真要查下去，朕還會害怕的。”

“難道不查了嗎？”

“不，必須一查到底，處不處置是一回事，追查還是必不可少。”

趙匡胤冷冷道：“朕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把朕推到了這個位置，又想把朕拉下去？朕不是任由他們擺弄的傀儡，這天下如今姓趙，不由他們說了算。”

趙光美道：“皇兄，只要做過事，總會有痕跡可尋，仔細查便是，哪怕費些時間，費點功夫，總歸是有收獲的。”

“光美所言不錯，而且……朕帶回來一個人，或許可以做做文章，是個突破口。”

“何人？”

“李重贊。”

趙匡胤道：“你們是朕最為倚重，最為信任的親兄弟，所以此事，便交由你二人來查吧！”

趙光義看了一眼三弟，微微有些詫異，趙光美畢竟年歲太小，看著好像有些本事，但揚州與金陵多少有偶然因素。

如今東京汴梁這波云詭譎的環境里，他小小年紀，能行嗎？合適嗎？

“這件事，光義在明處，光美在暗處。”

嗯？

趙光義又是錯愕，倘若自己在明處，暴露在所有的眼皮底下，又能夠查出什么來呢？真正主導有意義的是暗中那雙眼睛，卻交給了老三趙光美。

豈非是以趙光美為主，自己為輔？趙光義倒不是嫉妒，只是有些詫異罷了。

“光義，朕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做，所以追查之事讓光美負責，他的能耐，沒問題。而且年歲更小，容易讓人大意忽略，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是！”

趙光義點點頭，心中已然明了，從陳橋兵變再到這次揚州、金陵，老三在大哥心目中的地位與印象很好，評價也很高，顯然是要倚為肱骨。

不過相比之下，他更好奇大哥讓自己做什么？

“你看看這個？”

趙光義接受一瞧，乃是一封從長安來的奏疏，說的吐蕃首領尚波千率部進入隴右渭水上游，覬覦秦州。

秦州算是大宋目前實際西垂，關乎整個隴右和關中的安穩，相當重要。

這就是大哥口中所謂重要的事情？沒錯，秦州是很重要，難不成要讓自己去守邊陲？

趙匡胤沉聲道：“秦州之事，必須重視，吐蕃人不得不防，所以……朕打算派得力之人前往鎮守。”

“大哥覺得何人合適呢？”趙光義小聲詢問，心中不禁有些犯嘀咕，隱隱有些不安。

趙匡胤沉聲道：“慶元，讓他以樞密使身份，拜雄武軍節度使，主政秦州。”

吳廷祚，字慶元。

趙光義聞言瞬間反應過來，緊接著心中涌起一陣狂喜，雖然尚未明言，但他已經明白過來，大哥真的要交給自己一件重要的事情。

趙光美也明白，早有預見的那種，當大哥說出吳廷祚調任秦州的話之后，自然也就越發明朗。

權知開封府的位置空出來了，汴梁乃是大宋皇都，京畿要地的父母官不僅要有能力，而且必須忠誠可靠。

試問，有比親弟弟更可靠，合適的人選嗎？二哥趙光義，將會如同原本歷史上那樣，開封府尹。

是的，趙匡胤也是這么說的，沒有權知（代理）二字。

“光義，往后東京汴梁便交給你了。”

“遵旨，臣弟定不負皇兄所望。”

“光美……你就多費心追查吧。”

“是。”

“查案辛苦，多給你一份俸祿，就兼這興元尹吧！”

也是府尹，可興元府在哪？那是隋唐時的漢中郡，還在遙遠的秦巴山之間，而且那處如今是對陣蜀國的前線。

怎地，說了半天要守邊陲的是自己嗎？

好在趙匡胤拍了拍肩膀，笑道：“遙領，你好好待在東京辦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