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啟林眉頭皺在一處，薄薄的嘴角抿成一條線，慢慢抬起下顎，只見那眼眶微紅，“董叔。”

董營見他面容未改，不過還是比三年前清瘦了許多，人也黑了，“唉唉，回來就好，您快去看看老爺吧。”

沈啟林點點頭，身后的小斯忙上前推著他進屋，輪子“咕嚕咕嚕”的聲音，聽的董營的心里難受，嘆了口氣也跟著一道進屋。

而院子里那些仆人們一看大少爺回來了，頓時鴉雀無聲，本來還有些鬧騰的場面，個個就如同腳底抹油，灰溜溜的回自己崗位了。

雖然他們這位大少爺廢了一雙腿，可從前他們也不是沒接觸過。

從未見過他笑過，渾身上下冷冰冰的，跟個大冰塊一樣。

……

沈啟林當然不曉得這些人怎么看他的，收到家書時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不想最終還是晚了一步，沒能見到祖父最后一面。

沈北海病殃殃的躺在榻上，頭上還放著一塊布，臉色發白毫無血色。

見到父親這副模樣，緊張得詢問一旁的董營，“請大夫了？怎么這么嚴重？”

“請了，大夫說這是心病，吃藥也不管用，還得老爺自己想開！”董營躬著身子回話，心里想著卻是這沈府的封條不掀，只怕老爺這病也好不起來。

沈啟林擰著眉頭不知在想什么，不過片刻又問道，“我娘呢？”

“夫人也病倒了，不過大夫說了不打緊，是疲累所致。”

沈啟林點點頭，為今之計是要先把門口那些人打發了才行，這長久圍堵在沈府門口也不是個事。

“董叔替我拿套衣裳換洗下，我這就出去會一會那些藥商。”不用小斯上前推輪椅，沈啟林自己推著輪椅準備出去。

小斯一見這情形，匆忙追上，“少爺，等等我。”

董營也跟著一道走出去，心里暗暗慶幸，府上終于有了主心骨。

……

仆人拿了一套白色的袍子，因為沈啟林腿腳不便，幾人合力之下，才把他收拾妥當。

“外頭還下著雪，公子把這個戴上吧。”董營見仆人給他披上斗篷后，緊接著拿著一頂灰白色兔毛邊帽子遞到他面前。

沈啟林也不拒絕，點點頭接了過來，往頭上一戴，本來還有些冷峻的五官頓時又低沉了幾分，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外頭欠了多少賬？”

“六家鋪子進的都是那些藥商的藥，其他兩家鋪子是我們自己的藥材，所以大概欠了二萬兩。”

沈啟林沒有接話，意思是讓董叔繼續往下說。

他雖是沈府的大少爺，可這三年商鋪何情形，他確實不清楚。

“老太爺還在之時，定下的規矩是一年兩結，一次是六月十八，另一次就是臘月十八！”

二萬兩現在對于沈府來說確實棘手，畢竟鋪子被封了，這每日的進項就斷了。

“現在外頭堵在門口的都是那六家商販還有他的伙計們，生怕官府會把沈府問罪抄家，這才提早了半個月來要賬。”

“六家可有領頭的？”沈啟林的右手食指輕輕扣在輪椅扶手上，似有節奏的敲打著，這個是他在思考時的下意識習慣，熟悉他的人就能看得出來，身后小斯就是其中一個。

“有，稍微年長的那個，叫陳銘，他跟老太爺也算是合作多年了。”

“此人性格如何？”

“忠厚老實，老太爺還在時就與藥商們達成協議，不賒不欠不拖，所以我們除了把賬結算清楚沒有第二條辦法可行！”董營說完這些才偷偷打量他一眼，暗暗發愁。

這一堆的爛攤子，老爺管不了，夫人管不了，就只能落到大少爺肩上了。

“走吧！”

……

他坐在輪椅上，身后跟著三四個仆人往大門方向去。

還沒出去就聽到外頭的議論聲，“沈家到底還有沒有人出來主事了？莫不是真要我們闖進府？這可就不好看了！”說話人的聲音有些尖銳刺耳。

“是啊，你說如今沈家名下的鋪子都封了，指不定往后都沒機會開張了，可這欠我們的銀子必須一分不少的還給我們。”

“是啊，是啊，我們也知道沈家如今難處，可我們身后也有一家老小，就等著這點銀子過個好年呢！”

在大門口攔他們的小斯越聽越發顫，深怕這些藥商一氣之下踏著他的身子闖進去。

董營聽著這些議論聲，心里有些難堪，偷偷看了一眼沈啟林，見他似乎不受其影響。

“開門吧。”

“吱嘎”一聲，暗紅色漆的大門緩緩打開了，其中一個仆人喝道，“大少爺到！”

門外的藥商一聽這聲大少爺，均楞在原地，個個好奇的打量了過來。

這個三年前被送走的大少爺，怎么就突然回來了？

不過想想也知道緣由，他要是不回來，難不成讓他那個妹妹出來主事？

至于這大少爺為什么突然廢了一雙腿，他們一概不知，這消息沈老太爺封鎖的死死的。

陳銘的目光落在了沈啟林身上，似有所思，旁人不知道他雙腿的秘密，他卻是知道的。

原以為這大少爺不會回來了，不想他還是回來了。

沈啟林雖沒跟陳銘打過交道，可陳銘從前還是無意中見過他一兩回。

相比從前，這位大少爺的模樣越發冷冽了，也不知道這三年他是如何過的。

沈啟林抬眼掃了一眼外頭的人，大概二三十人。

而站在他們中間的那一位，年齡大概在五十上下左右，穿著厚厚的襖子，頭上同樣帶著灰色帽子，鬢角兩邊落了不少薄雪，那鼻子也被凍得通紅。

不用董叔介紹，沈啟林也大概猜到此人應該就是陳銘了。

這么大冷的天，難為這些人等候在這里了。

沈啟林先是朝這些人微微低了低頭，這才緩緩開口，“難為各位了，天寒地凍，小侄已經吩咐下人熬了熱湯，給各位叔叔伯伯去去寒。”

眾人皆是一愣，這沈家大少爺來的是哪一出？

有一個人就不爽的，跳出來大聲說道，“別來這些有的沒的，你們沈府把賬給我們結了，這比多少碗熱湯都來的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