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自稱“第三行動組”的黑衣人效率高得嚇人。他們像一群沉默的工蟻，迅速接管了現場，動作專業，眼神冷漠。我纂著那個粉色兔子零錢包的手心全是汗，眼睜睜看著他們用各種我看不懂的儀器掃描、取樣、封存，連墻角的灰塵都不放過。那個領頭的鷹眼中年男人，目光時不時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我們這些“外人”，尤其在我身上停留的時間，讓我感覺后背發涼。

他們沒收了幾乎所有東西，包括那些碎裂的蛋殼、唱片殘骸，甚至連李大普吐在地上的草莓熊的毛都沒放過。混亂的頂樓很快被清理得只剩下斑駁的血跡和一種消毒水混合著硫磺的怪味。沒人問我發現了什么。也沒人注意到我那個鼓鼓囊囊的兔子零錢包。

第二天醒來，鋪天蓋地的不是案件的真相，而是媒體的狂歡。

手機推送彈出的全是聳人聽聞的標題：“驚天逆轉！英勇巨龜舍身撞破銀行，意外阻止使館區‘恐怖藝術襲擊’！”、“深度解析：英雄龜的‘激情犯罪’與‘曲線救國’！”。

社交媒體更是炸開了鍋。#龜龜立大功#的話題，沖上熱搜第一，下面一堆給巨龜P上超人披風的表情包。#127米高空‘顯眼包’警探#緊隨其后，配圖是李大普掛在半空鬼哭狼嚎的抓拍，評論區全是“哈哈哈哈心疼又好笑”、“這警官是懂直播效果的”。#蛋碎人亡藝術展#則成了獵奇網友的最愛，各種現場慘狀(當然是打了碼的)配上園長那張定格在信號塔上的“藝術照”，引發無數討論。甚至還出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龜龜舞#挑戰，一群人在模仿巨龜慢動作撞墻……

真相？在巨大的流量和獵奇心理面前，真相算個屁。

官方通報很快出來了，措辭嚴謹的滴水不漏。警方與使館聯合發布聲明，將事件定性為“某動物園極端環保主義員工精神失常，非法攜帶危險生物進行破壞活動，已造成嚴重后果，該員工目前因意外重傷昏迷，案件仍在進一步調查中”。至于什么聲波武器，蛇蛋炸彈，次聲波共振，通通含糊其辭，甚至字里行間暗示是“部分媒體為博眼球夸大其詞”。

我看著手機屏幕上那段官方文字，只覺得腹部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這結局，標準得就像教科書里的案例分析。

下午，我去醫院看望李大普。他老人家正享受著“英雄”待遇。躺在單人病房里，身上纏滿了繃帶，活像個剛出土的木乃伊。他正吐沫橫飛地對著一臉崇拜的實習生口述他的“回憶錄”。

“……就在那時！千鈞一發之際！我，李大普，與那只深藏不露的巨龜對視了一眼！”。他揮舞著唯一能動的手臂，差點打翻床頭的果籃?！八难凵?，復雜！深邃！仿佛在對我說：‘哥們兒，頂??！組織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我當時就悟了！這龜，絕對是幕后黑手！它在下一盤大棋！”

實習生聽得眼睛瞪得溜圓。拼命點頭。

“至于官方那個通報，”李大普話鋒一轉，臉上露出招牌式的鄙夷，“放屁！他們懂個錘子藝術！懂個錘子犧牲！庸俗！”

我靠在門邊，聽得哭笑不得。這家伙，就算摔斷了腿，腦子里的坑也不會少半點，反而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不過，他那句“他們懂個錘子藝術”，倒是說到我心坎兒里了。這案子，絕不像通報里說的那么簡單。

晚上回到家，我開始整理現場拍的照片。大部分是一些現場痕跡的特寫，是在“第三行動組”進場前搶拍的。當我再次放大其中一張龜殼照片時，心臟猛地一跳。

之前我以為是獵戶座的劃痕，在冷靜下來仔細觀察后，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樣貌。那些線條根本不是雜亂無章的，它們有著精確的角度和連接點，邊緣銳利，深淺不一……這根本不是什么星座圖！這分明是……電路板的蝕刻痕跡？！

一個荒謬卻又無比清晰的念頭擊中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