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以安對文案的敏感度超出了鐘晨暮的想象，她區分文案與文字的能力讓鐘晨暮覺得她比自己更像一個廣告人，這才是她在青藤廣告公司“上躥下跳”的立足根本。

“文案其實很簡單，總結起來也就四個詞：巧思簡意，天馬行空，準確表達，有理有據。”安德烈在青藤公司內部培訓課上言簡意賅地說，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看向坐在下面的運營部同事。許以安用工整的字體寫在筆記本上，她理解了每一個字，卻不知道該怎么做。

“安Sir是個好創意總監，但不是個好老師，他教一年級的小朋友1+1=2時，非得用哥德巴赫猜想，誰能聽得懂？”褚楚一邊試衣服一邊對旁邊的許以安說，許以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還沒有來得及細想，就聽褚楚接著說道：“以我的經驗，做文案只要記住兩句話就行：一句話精煉一篇文章，幾個詞講述一個故事。”

許以安茅塞頓開，給試衣服的褚楚一個大大的擁抱，但同時也想起來“哥德巴赫猜想”，擁抱變成了勒緊：“你說誰是小學生？我看你才是未成年呢。”她后來對鐘晨暮說，她很感謝那些對她包容有耐心的人，給她犯錯的機會；鐘晨暮笑著說，那一定是因為你刻薄又急躁的緣故，讓人為之膽寒。

打通文案的“任督二脈”后，許以安開始了職業生涯的“開掛之旅”，從參與項目某個環節，到獨立做好方案，再到出色完成項目，她做的并不一定驚艷但大多可圈可點。看著許以安眉飛色舞的樣子，安德烈問她，你是不是覺得云彩都在為你起舞？許以安喜歡做廣告的激情，但是討厭廣告刻意的效果，她向褚楚埋怨說：讓人走心的不是文字本身，而是文案營造的閱讀場景，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心理欺詐。

“本身健強了，吃什么東西都可以獲得滋補。”安德烈看過許以安提交上的方案后，滿意的點了點頭并說了這句話，許以安愣了一下笑了起來，她昨天剛從《傲慢與偏見》中看到這句。

“每個人的心里都有預設的美好設想，他們會在生活所遇中為這種設想尋求自我釋義，讓這種強健的美好設想不斷獲得滋補。”安德烈見許以安疑惑的目光這樣解釋道，他曾無意間聽到許以安與褚楚的對話，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機會表達自己的看法：“廣告其實就是一種心理暗示，通過創意的方式去強化他們對美好的設想，逐漸讓設想有勇氣走向現實，這不是欺詐，而是鼓勵。”

“您是在告訴我這是一項偉大的事業，它予人以勇敢，教人以勇氣，慧人以啟迪。”許以安早已想通這個行業，她還是略帶諷刺的這樣說，只是今天笑得比較柔和。

“沒那么高尚，這也是一場生意，也是為了生存，也可能會有私心。”安德烈隔桌看著坐在對面的許以安，那笑容讓許以安覺得那才是一個斗士，斗士接著說：“任何一個工作對我們而言，性質是相同的，是我們認識自己、認清世界的工具。”

“目前來看，我現在的工具還不錯。”

“我也這么覺得，至少你看得見這個行業的不同凡響，也能適應這個行業的光怪陸離。”安德烈認同了許以安對自己的評價，或許沒人比他更早認同這一點：“但想要在一個行業走得遠一點，更好得通過所從事的職業看清楚世界，光有驕傲的才華是不夠的，還要把這個行業的好拓展到一個更寬的邊界。”

“我可從來沒有驕傲的才華。”許以安對自己的短板有清晰地認識，才華與天賦往往不是靠勤奮與努力就能彌補的，褚楚的天馬行空、辛思雨的靈動才情都是她追也追不上的。

“所以要有犀利的洞察，更要有豐富的閱讀量。”這是安德烈對運營部最大的期望，他說那才拓寬行業邊界的最佳途徑，也是通過職業認清自己認清世界的有效方式。

“我一直覺得，讀多少書和有沒有洞察力，是兩件不同的事情。”許以安曾經讀過《洞察力的秘密》，里面說洞察力是一種激發人類好奇心與創造動力的“魔力”，但她讀完這本書后并沒能提升自己的洞察力，甚至讀過很多書后仍然沒能使這種隱藏在大腦里的魔力持續地進發。

“如果做不到有洞察力，那就堅持做好斗士，這也是我們認清世界的工具。”

“我一直是這么做的。”許以安突然覺得，她一直都是在退而求其次中成為“自己”，挺讓人慚愧的。

“每一個成為斗士的路上，都必須要有一條街的美食相伴。”安德烈沒等許以安反應過來，從座位上站起來：“上次聽你說有家面館還不錯，叫什么來著？”

“前后村面館。”許以安被問得錯不及防，一字字地說道。

“走吧，帶我去嘗嘗，我對面食還是很有研究的。”

安德烈說他對面食很有研究，許以安以為那只是說說，但是眼前的這個外國人讓她吃了一驚。也許安德烈的研究比不上任平生，但足以讓很多中國人自嘆不如，他對上海一帶的陽春面、黃魚面、刀魚面、辣肉面、鱔絲面、爆魚面、素雞面都能點出其中最大的特色，甚至吃上幾口就能知道以上各種面食是否地道，他說那是他媽媽從小就根植在他味蕾中的。

“據說從飲食愛好中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喜歡吃面食的人，大多能說會道，但是意志不堅定，做事容易喪失信心。”許以安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待在前后村面館是那么無聊，她試著將話題引到不那么“學術”的地方。安德烈和任平生像是趣味相投的偶遇者，兩人從面條的口感說到面條的烹調，從面條的材質說到面條的配菜，甚至都要講到火候的掌握、調料的適宜、時間的長短，許以安覺得再聽下去估計都要講到面條的淵源了。

“從生理學和心理學上將，這個有一定的道理，酸、甜、苦、辣、咸有時能夠左右人的性格，久而久之兩者也就相互適應了。”任平生笑著說，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來，又看向安德烈說：“小到個人，大到國家，都藏著飲食的氣質，往往這能決定一個民族的走向與未來。中國人常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多少家國興衰都在這件事上。”

許以安覺得自己應該先去看看《易牙遺意》《調鼎集》《中世食經考》《中國的面食歷史》《古代中國的烹飪》這些書籍，完全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她曾經在任平生的藏書中看到過一大批關于飲食文化的叢書，鐘晨暮還指著那些書說你是不會看這些的，許以安表示不服拿起一本書看了一下午也就記住一件事：QH省民和縣喇家遺址的出土，證明了面條是中國發明的，比西方早2000多年。許以安苦笑著看向任平生，心想自己剛把話題引出來，您老人家又跑偏了，隨即就聽安德烈說：“飲食就是文化，不同的飲食反映著不同的文化。中國歷來講求天人合一、水乳交融，西方社會一直強調天人對立、人定勝天，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造成兩種完全不同的飲食文化。”

“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有一點是相同的，飲食就是民生，民生就是一個國家的根本，所有的宗教信仰、政治運動都要建立在這基礎上，否者就是要出大問題、大亂子的。”任平生感慨地說。

“我媽媽也是這樣說的。”安德烈一臉嚴肅地看著任平生，任平生只是笑笑，沒再多說什么，許以安敲著桌子說：“我黨后來解決地很好。”

“我黨？”安德烈沒聽明白許以安在說什么。

“小許同志是中國共產黨黨員。”任平生笑著說。

“對你刮目相看啊，居然有個共產黨在我身邊。”安德烈笑著看向許以安，但許以安并沒有從他臉上看到驚訝，他說：“你不是潛伏在我身邊的地下特工吧？監視我這個來自資本主義國家的敵特分子。”

“安德烈先生，你已經被依法逮捕了，涉嫌盜竊中國國家文娛事業機密，并從事資本主義犯罪行為壓榨中國人民。你可以保持沉默，因為我們已經掌握了充分證據，你狡辯也毫無用處的。”許以安拿起身邊桌子上的菜單，佯裝嚴肅地看著安德烈，安德烈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