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晨暮端著咖啡杯愣了好一會，他沒有想到宋密秋會問這件事情，更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和“相親對象”談論前女友。和言靜思分手的情景，鐘晨暮沒有向任何人說過，就像他沒有向任何人提過他們是如何開始的一樣。有些人的愛情從昭告天下開始到風聞言事結束，都是在眾人的注意之下完成的；而有些人的愛情至始至終都是不為人知的。

“我們是四年前分手的，之前談了四年，上一次見面還是去年的這個時候吧？至于今天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她自己也說了，好像是見客戶！”鐘晨暮說著將咖啡杯放下，表示自己很無辜，他也不想遇到這種事。

“分手四年了，還是前女友，就是說你這四年一直在浪費時間！”宋密秋掐著時間點說，鐘晨暮一臉無語，怎么也沒想到她關注的點在這里。宋密秋看著他的表情說：“這么說，你還沒忘了她！”

“我還沒到老年癡呆的年齡！”

“王顧左右而言他，不是心虛就是不敢直面內心！”宋密秋向后一躺靠在沙發上，既然鐘晨暮不回答她也就不再接著說，隨即開始下一個問題：“你們為什么分手？說說你們分手情景吧。”

“什么癖好啊？受虐狂啊？”鐘晨暮苦笑著說，其實他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分手，這也是他一直對言靜思耿耿于懷的事情。分手的前兩天，兩個人還在準備著周末出游的事情，更在計劃下個暑假的沙漠游。兩天后，言靜思突然告訴鐘晨暮，她用了四年的時間突然發現兩個人不合適，然后就毅然決然地走開了。所有認識他們倆的人都覺得，他與言靜思是像水如火的兩類人，可某種程度說他們又是一類人，火能呈現燎原之勢，水又何嘗不能摧枯拉朽呢？只是水理解不了火的狂熱，火也不愿意理解水的清涼。鐘晨暮帶著幾分酒氣回應說：“理解不了，透著一股無奈與卑微；不愿理解，帶著一種不懈與豪邁！”

“用了四年的發現不合適，總比用了一輩子發現不合適，要值得慶幸得多！”宋密秋淡淡地說，她說她佩服言靜思的果斷與干脆，鐘晨暮突然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了。為了挽回明知挽回不了的愛情，鐘晨暮感覺自己放下了所有的尊嚴，從反思自己的行為到深刻寫檢討再到請人錄視頻，他將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許以安當時說，如果你不知道你們為什么分手，這就是你們分手的最大原因。

鐘晨暮說這些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能像說別人的故事一樣，他有些不太喜歡這種狀態。分手那天的場景仍然在腦海中浮現，他坐在兩人談分手那個凉亭外的草地上，初冬傍晚的陽光有些陰冷，一口涼風一口白酒，他第一次喝醉了，他嚎啕大哭直到入睡。再次醒來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微濛濛細雨似有似無，有人遞給他一瓶礦泉水，他邊喝水邊和那人談論愛情談論女人。鐘晨暮不確切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離開那個凉亭的，也不確切記得那人最后和他說了什么，甚至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人是誰。

“所有不為人知的情義都值得被尊重！”宋密秋嘆氣說道，她用調羹攪動著杯中所剩不多的咖啡，她看抬頭看向鐘晨暮：“我有時候在想，我們其實并不害怕分開后的孤獨，但是我們真的很害怕不能繼續分開前養成的習慣；打敗我們的不是孤獨，而是不敢改變的習慣。”

兩個人聽著雨聲到底說了多少話，鐘晨暮已經記不清楚了，他只記得又各自加了一杯咖啡。面對這個初識的女人，自己竟然可以這樣無拘無束地說話，鐘晨暮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或許他一直都想找個人將自己心里積蓄已久的話說出來。

“如果相親碰到的都是沒有雜念并且話術相投的人，這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宋密秋笑著說，她用手將散落的頭發攏在而后：“如果你不著急走的話，我有個秘密跟你說！”

“這件事，我連最親近的閨蜜有薇也瞞著，甚至打算瞞著任何人。”宋密秋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痛苦，平靜的微笑在鐘晨暮眼中帶有一種無力的掙扎，調羹攪動咖啡不時碰到杯子發出叮當的聲音：“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后，由于專業也因為愛好就進了拓視野書店上班，到現在已經三年了。這件事有些難以啟齒，兩年來我一直跟著一個男人，確切地說跟著一位作家，我負責他的書籍銷售。我很多次下定決心和他分手，但總是難以做到，他今年三十八歲，重點是有個美滿的家庭。”

宋密秋的話如同寂靜的天空中突然響起一個驚雷，鐘晨暮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雖然只是初次見面，但是從兩人天馬行空的談話中，便發現她其實是一個非常純潔而又有靈氣的女子。回過神后，鐘晨暮說道：“初次見面，就因為聽了我狗血的分手故事，就跟我說這么私密的事情啊？”

“是，但又不全是，我想就算我告你這個秘密，你應該能理解我！”宋密秋望著鐘晨暮迷惑的眼神，突然笑了起來：“之前聽說李浥塵有個作家朋友，跟你聊了這么多久，我想應該就是你。既然是寫小說的，編排了那么多人的人生，也就能容易理解現實中的人。”

“額……，我倒是不知道寫小說的人還有這種用處。”鐘晨暮聽到的故事，其實并沒有他從書上看到的故事多，但是網絡上的新聞八卦已經足夠顛覆三觀了，對于宋密秋的事情他震驚最大的是，感覺她不像是新聞中的那類人。

“你是不是在想，覺得看錯我了，原來是個小三！”宋密秋凄然地笑著說。

“不，我只是在想，你一定很喜歡那個人，或者是很喜歡他是作家的那種感覺！”鐘晨暮一直覺得，小三出現的最大原因是男人缺乏人格上的體面，他們的欲望太大而約束內心的力量太小。就在這一瞬間，鐘晨暮突然生出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話，他說：“如果短時間內，不能做到徹底分割，那就找個可以敞開心扉的男性朋友，偶爾出來喝杯咖啡也好啊！”

宋密秋睜大眼睛詫異地看著鐘晨暮，雖然見過很多感性的人會脫口而出說些應景的話，但她感覺鐘晨暮的感性帶有一絲呆板。這是一個認清現實而又偏理想化的人，宋密秋想，她笑著說：“就這么說定了，下次請你喝雪頂咖啡，看你要了兩杯都是這個，這算是饑寒交迫自找苦吃嘛？”

鐘晨暮喜歡的是咖啡的焦苦，就像是苦丁茶的辛苦一樣，胡不歸前兩天給他發郵件還說，他這是自找苦吃，并告訴鐘晨暮他在路上碰到了一個也喜歡自找苦吃的姑娘。鐘晨暮對宋密秋說雪頂咖啡的意思是，就算雪上加霜，也得學會苦中作樂。

“差點忘了正事，我們是被雇傭來相親的，該見見正主了吧？”鐘晨暮說道，隨即轉向斜對角的座位上，從哪里可以清楚看到這邊的情況。他想那邊招了招手，卻沒人回應他，宋密秋詫異地問：“李浥塵一直在哪邊？”

“你的意思是說，王有薇也在哪邊？”鐘晨暮和宋密秋走到角落的座上時，卻發現兩人早就不見了蹤影，服務員說一個小時之前這個座位上客人已經買單走了，兩人同時給“主顧”打電話，卻先后被對方掛斷。

后來李浥塵笑嘻嘻地跟鐘晨暮說，這就是一段上錯花轎嫁對郎的故事。那天他坐下沒多久就有一個姑娘坐到他對面，說有急事想跟他換個座位，李浥塵說他也有急事換不了。等對方問清他是一個人后，就說在他對面位置坐會并讓他不要多想。李浥塵倒也不在意，可對面的姑娘已經開始吐槽鐘晨暮，從長相到穿衣，從坐姿到喝咖啡的樣子，無一不是她看不順眼的。李浥塵剛開始還想笑，后來卻莫名其妙地跟她聊了起來，等宋密秋來了之后，他學著那姑娘也發表了一番議論，兩人竟然生出相見恨晚的感覺。

等兩人通了姓名后，又都不想讓對方知道，他們是帶著“嚇退對方”的心思，更是義無反顧地嘲笑鐘晨暮與宋密秋。李浥塵說，他本來想趁鐘晨暮和宋密秋不歡而散前帶王有薇離開，可是沒想到他們倆不急不躁地聊個沒完沒了。結果，他還在耐著性子等，王有薇反而有些坐不住了，兩個人愉快達成協議去看電影了。

鐘晨暮聽完李浥塵笑不攏嘴地講述后，淡淡地說了“你大爺的”就掛了電話。電話剛掛上，李浥塵的短信就來了：呵呵，我爸是老大，沒大爺；小皇終于罵人了，我居然做到了（配了一個奸笑）！鐘晨暮看著手機屏幕，有氣都不知道該怎么發，隨即回復李浥塵：你二大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