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山堂公牘》選編

編者按：唐炯家書選自《北京大學圖書館館藏稿本叢書》第15冊之《成山堂公牘》。北京大學圖書館收藏有大量明、清時代名家稿本。這些稿本皆海內孤本，有極高的史料價值。20世紀80年代，北京大學圖書館和天津古籍出版社聯合整理編纂《北京大學圖書館館藏稿本叢書》，該叢書匯集數十家清人手稿，裝訂為23冊，于1987至1991年陸續出版。

《成山堂公牘》包括公牘和信函兩部分。公牘大多為太平天國革命期間，唐炯率清軍與四川藍大順農民軍及太平軍石達開部作戰時所寫。信函則主要是唐炯督辦云南礦務期間的一些書信，其中反映了云南礦務的一些情況。作為清代具有廣泛影響的政治人物，唐炯親歷中國近代史上的許多重要事件，因此，其《成山堂公牘》是重要的歷史文獻。

本次選編部分家信，供讀者品鑒。

一

松兒知悉：得汝二十九日來稟，知汝咳嗽已好，唯晚飯后兩腿酸疼，四肢無力，我甚是記念。省城疫氣甚行，此或是時癥。汝既服朱先生藥稍好，或再延他來看看，但太涼之藥，須請先生斟酌，分量須輕，不可多服耳！省城有一唐姓名廖，湖南知縣，丁憂在家，聞醫道甚好，可囑長齡遣人，持我名帖請來為汝一看。若日來已好，則以不服藥為妙。總要慎飲食、不貪涼為要。袁姑娘已全好，即不服藥，但每日服寧坤丸。我眠食都好，唯痔瘡總未大好。此間氣候不正。我每日只吃素，常帶幾分餓，稍涼即加衣，常使身有微汗，以是平安。昨得句云：衛生常帶餓、避瘴不貪涼。寫寄汝知，免汝念。此間公事已料理，初八即起身赴開化，到彼亦有數日延擱，出闕大約在中秋后矣，汝五嫂計早到家，不知有信來否，每次鄉試，本家中下場，每人我向助銀八兩。此次我因公事煩心忘卻，汝可速寄信四哥，看本家下場有幾人。按人補送八兩，至要。手此即問汝好，父鄂老手書。八月初六臨安行次，先生前為我請安。左營如到，囑劉福廷派一差官，帶親兵八名去貴州接五哥五嫂，可函知五哥，所過地方官送酒菜一概不準收，至要。

二

諭松兒知悉：連日接汝來稟并五哥稟已悉。袁姑娘服朱先生藥好，即請朱先生醫便了。她不聽勸，要吃水果，汝可查是誰替她買，即吩咐誰不準買，她自不得吃矣。五哥既到家，即囑劉福庭派一妥當差官，帶八名親兵，去貴州接五哥五嫂。如橖梅已好，即邀煥堂同來，如未好，即囑煥堂替他醫好再來，并請煥堂替大嫂醫治。左營親兵來回盤纏，令左營發給。親兵照應行李轎子，差官前頭看店，沿路無得張揚，地方官送菜，都教五哥不收，至要。來時帶好谷兩石，好糯米兩斗，沿路不要著雨，至要。四哥如中，聽我信再北上，如不中，十月初起身不遲，須候葬了姑媽再來，勿必急急也。汝都寫信告知我與四哥講，未說及此層也。劉永福來見，愿效死力，沿途可以放心。今日到開化，料理一日，十一日即起身，由昆陽一路回省，若不阻雨，二十一日可到署矣。這兩日痔瘡稍好，汝可無念，百忙中寫此，即問汝好。先生前，面我請安。父書，初九開化。

三

松兒知悉：得汝初七日來稟已悉，汝既大好，可以不服藥為妙。袁姑娘又因受寒致咳嗽嘔吐，近日已好否？我甚記念，可告知，自家要保養，早晚衣裳要多穿，勿貪涼，至要。五哥聞七月半扶柩到重慶，此月初間計到家。四哥今日進三場，計出場后當有稟來。此科如渠能中，則幸事矣。我所望于汝曹，惟此也。

初八自臨安起身，痔瘡稍好，惟辛苦不可言。汝須時時想到此，自然苦憤讀書。汝丈人已回黔，可函告四哥，每月五十金仍須送給也。四哥如中，兩主考及房師每人分贄見三十金并寄知之。臨安營生一函，計收到，此問汝好。十四日馬塘行次（明日可抵開化府城），父鄂老手書。

四

寄去藥方一紙。到時，如袁姑娘已愈便不服，如全未愈，即服此方。如或咳嗽已好，但嘔吐，即將方中細辛、五味、貝母三樣去了，亦可多服。

諭松兒，寄史方伯函，教長齡著人送去，知悉。我一路平安，勿念。囑咐大婆，月子里，須自家格外小心，第一要緊。不要受寒、多穿衣服，屋子要暖，多燒火，至囑。三日內，床前放一大盆醋，燒極紅炭，放入醋內，一日四五次，使其中常有醋氣，以免惡血不凈，至囑。此問汝夫婦好，大婆好。成山老人手書，十三日小龍潭。

五

松兒知悉：我十七抵東川小住三日，查勘各廠，二十一起身赴昭通，此間天氣甚寒。我眠食平安，勿念。得汝來筆，知汝婦病已好十分之九，甚慰。從此便好生保養，勿大意。課文已閱，樣子已是，只節拍尚生，字句尚多。間見先生改得甚好，留心揣摩。明春，如先生不交卸，汝仍送文與樂先生看。不妨與舒先生說明，想舒先生亦沒有甚么多心處。李姑嬢月子里，切囑不要吃冷的、洗冷的，滿月再下床好生調理。吃淡不要吃咸，便到老沒有病，生化湯須多吃，吃到滿月而妙。汝須時時留心，至囑。寄信四哥，何德武代買之田，將契紙要來。并兩三年來所收谷若干，一并交給濟生，我已與濟生說明矣。四哥喜期定何時，何日起身赴楚，寄我知。此問汝夫婦、大婆好。十九日東川行次書。

  

六

松兒知悉：昨夜詳諭一函，交專足帶去。茲因寄回各物，復數行諭汝。大婆分娩時，房中不要多人，不要多人行走言語，切須安靜。勿令產母心慌，至時，汝須時刻留心照料，至囑。余不悉。二十八又諭。

七

松兒知悉：此次包封，汝何以無稟？以后無論有無事，均須稟來，但得平安二字，我即心慰矣。大婆月內正初總當分娩，無論男女一下地，八字并寄來，只要大小平安，即速專足限時報來。課文發還，努力用功，明年能夠觀場學學規矩，亦好。毋閑談過日，至要。年已二十二尚一無所能，奈何。我精神眠食都好，只兩足不得力，坐久，起行即覺兩腿木強衰朽，如此何能辦事。手此即問汝夫婦、大婆好，初四日成山老人書。家中打發張永順送賬來，二哥給汝信一紙寄去，濟生計已到省，為我問好。

八

松兒知悉：本日得汝十一月二十八日稟，知大婆已分娩，大小平安。此次大婆母子得以生全，皆汝之功，即是汝孝道，我心甚喜。大婆月子里，囑其勿洗冷吃冷，屋子里須暖，切勿受寒。汝夫婦須時刻留心。汝弟乳名，即呼為五十九，生時是十一下鐘、是十二下，來稟未分明，汝可教人排妥八字寄來。相貌何如，聲音洪亮否，寄知。我甚好，勿念，手此即問汝夫婦、兄弟及大婆好。成山老人書于昭通行次，十二月初六夜。

九

松兒知悉：得汝來稟，知汝等平安，甚慰。上賞福字，仍懸正房堂中不必懸之祠堂。寄四哥知道，并令催健庵速來為要。此間有多少事。待他來幫我也。此問汝夫婦、弟兄及大婆好。成山老人書，十九。

席茂之帶來于術不好。另紙，汝請興齋來，給他看后仍收回。

十

松兒知悉：得汝新正六日書，知汝等平安，甚慰。我于十五到螞蝗溝，十六相慶師子山，綿亙三四十里，處處產礦，山背悉是老林，炭薪易購，現定于師子山設大廠，沙河設子廠。余聽本地窮民開采公司收礦，照礦給價。窮民得現錢周轉，可以盡力開采，銅自多矣。此行世卿甚得力，東洋礦師眼力甚強，考驗甚精細，確實惟外洋作一事，必求百年之利，不急急目前。即折本亦不計，中國無此堅忍之心，而事務亦有不能，緣外洋國家與商民一氣，中國則隔絕而又有許多文法牽制也。我今辦法，不能仿照外洋，亦不肯茍且。目前，但盡吾心力所能耳。此間山荒人少，非趕場不得肉食，喜菜蔬頗有。天氣晴暖，似二三月時，桃李花盛開。每月上，散步田間，與野老牧豎笑言，輒動鄉思。何日得卸肩歸去耶？無事聊書寄汝，即問汝弟兄、夫婦及大婆好。成山老人書于螞蝗溝茅舍。新正十八日。

十一

松兒知悉：得汝正月二十五六、二月初一來稟，已閱。趁二三月天氣晴和，可為五十九種牛豆，至要至囑。萬伊平、濮幼生到魯甸一月，毫無頭緒，安得都如劉世卿使我少費心力！現已為定規模，各有專司，明日便赴東川。事既難辦又無人，勢必延擱月余，始能就緒。課文已閱，大有長進，場屋中有此筆氣，必售無疑，勉之！此問汝兄弟、夫婦及大婆好。成山老人書。二月九日馬鹿溝行次。

十二

松兒知悉：十四到東川，連得汝來稟，已閱。

礦師先于湯丹之西，地名“白錫臘”，勘得一山，謂可開采一二百年。二十內外即當親往相度，布置歸來，在東川城尚有延擱，大約三月初十內外方起身到威寧。汝四哥乃欲我回家過生，一何可笑。老子豈能往反跋涉數十日辛苦，為受上若輩一叩拜耶！樹三辦事，毫無條理，專止打小算盤使，占小便宜。公司系眾人資本，照此下去恐誤事。我欲趁全庶熙、健庵都在此，約興齋來東川商量畫一，俾各埠有條不紊，眾人不致受累，我方對得住眾人。庶熙事亦可了，興齋如已起身來便罷，如尚未起身，汝可催其速來，至囑。至廠事，都是健庵、珍林助我，不用樹三主意也。若用他主意，眾人早已散臺了。我生日，岑、譚兩正欲送禮，都璧謝。陳少海所送魚煙、茯苓收下。我隨后有信去。汝于《禮記》意誼大致明白，甚好。讀書要專精，但能將《禮記》、《左氏傳》精熟，一生受用不盡。專精有法，他日回省，再面告汝。措見書此，即問汝兄弟、夫婦及大婆好。

二月十六夜，成山老人書于東川府城行次。

再送岑漢卿二十兩盤纏，囑他回川，此間無位置他處，問他已生子否，隨后當致吳虎臣函托照應他。又囑王興齋，催鄭克齋速來。

十三

松兒知悉：得汝十四日稟并課文已閱，起講不合拍，字面亦少，皆由平日讀功未到。歐陽公教人作文法，多看多讀多作。俗語云，會唱不離口，會打不離手，亦歐陽公多讀之說也。多看則字面話頭足供驅使，不致生硬雜湊。多作則字數皆由一定，篇法渾成，不是枝枝節節。多讀則機調圓熟，長短疏密，下筆時自然合拍。汝當遵照努力，方有成也。外面閑話謠言，不干己事不必聽。此問汝兄弟、夫婦及大婆都好。成山老人書。十九日。椒枕收到。

岑漢卿今日到此來見。已送渠二十兩川資矣，我生日，岑譚兩公送禮均不收，次日仍各送去。上席中席用席單，各一棹，此外司道有人送禮，均璧謝，又囑。

十四

松兒知悉：昨日得汝十四來稟，并汝四哥等稟閱悉。永善廠務規模已定，劉世卿甚得力，處處皆如劉世卿，我少費如許力矣。今日自螞蝗溝起身，到永善縣，明日即赴魯甸，須將彼間廠事料理定，再赴東川，大約有數日延擱。匆匆寄汝兄等一函，不覺寫了九紙，夜已深，不及詳諭汝，即問汝弟兄、夫婦、大婆好。成山老人書。二十五夜永善行次。汝四哥寄呈收支單，汝收存。

十五

松兒知悉：連得汝來稟，并帽纓等收到。昨自湯丹歸，頗覺勞頓，又因湯丹水不好，腹瀉。廠務亦須安排，調理數日，大約十三便起身赴威寧矣。汝四哥前未稟渠婚期擇于十月，我以中不中，九月起身去都來不及，命擇吉明正，今年先為見曾辦理。渠昨來稟，為見曾擇于十月已與珍林說定矣。珍林到威寧后，即自彼回家。渠所存衣物，隨后交麻鄉約，顧妥足送至安順交他家里，并派一親兵押送，至囑。課文已閱，提比收句，贅弱無腔調，由于不多讀耳。我腹瀉已好，勿念。即問汝兄弟、夫婦及大婆都好。成山老人書，三月朔日。

汝文調尚不熟，又經文策俱未學作，今年不必去觀場。近曾夫婦，毋庸接來，現在一切都系借貸過日，接來徒添賬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