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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西部開發·滇桂篇》唐炯辦銅時代背景

成崇德主編

編者按:《清代西部開發》一書于2002年1月由山西古籍出版社出版。是一本專門介紹清代西部開發的學術專著。編著者站在客觀的立場,以大量歷史文獻為佐證,介紹了滇銅由盛轉衰的復雜背景,并以全新的視角,剖析了唐炯受命于危難之際,到云南辦銅所面臨的各種艱難險阻。“如果再考慮到乾嘉時,每歲由中央撥給的百萬兩投資,兩相比較,可謂有天壤之別,又豈能沒有開發成就上的重大差異! ”

這種敢于較真的態度,體現了難能可貴的學術良知。

滇銅開發由盛轉衰

事物有盛則有衰,以銅礦采冶為代表的清代前期云南礦業開發,經歷了乾嘉年間的極盛階段以后,從嘉慶中葉開始已明顯地轉入下行期,迨至道光末年以迄咸同年間,更是一落千丈,其原因何在?如果不談咸豐、同治時期清廷鎮壓云南回民起義所導致的戰亂因素,僅就滇銅開發本身而論,其所以由盛轉衰,則主要是當時生產力條件下礦業生產客觀規律自身發展的必然結果。

從礦產地質構造看,任何一個地區的某種礦藏都有一定數量,并非可以無限采掘而不衰竭。云南銅礦各主要產區經過乾嘉年間歷時一個世紀之久的空前規模的大量采挖,其銅礦貯量日漸稀少,因而不斷出現所謂“硐老山空”、難以為繼的現象,可說是礦業生產自然法則作用下的必然結果。恰如時人所說:“山澤之利,有旺則有衰;有廠旺銅多之時,即有硐老山空之時。”(包祚永《加恤廠民疏》,載莫庭芝《黔詩紀略后編》卷五)

早在乾隆中葉,滇銅生產就已暴露出由于資源日漸枯竭而難以為繼的衰落端倪。乾隆四十四年(1779)云南布政使王太岳即稱:“近年礦砂漸薄,窩路日遠;近廠柴薪殆盡,炭價倍增;聚集人多,油米日貴。”(王太岳《論銅政利弊狀》,載吳其浚《滇南礦廠圖略》)

此后這種困難只能有增無減,只是因為清廷采取某些補救措施,使云南銅礦業直至嘉慶中期以后方呈現衰落狀態。嘉慶中葉便有“請減京銅二百萬斤始能措辦”(轉引自嚴中平《清代云南銅政考》,第43頁)的事情出現,及至嘉慶末年此種情形則更加嚴重。嘉慶二十三年(1818),清廷上諭說:“滇省每年應運京銅并本省局鑄以及各省采買官銅,近年均辦不足額。今川省西昌縣新開子廠既產銅豐旺,本年已由滇省采辦四百萬斤,以有余補不足,實于銅務有益。”(《清仁宗實錄》卷三五一)

由此可見,此時滇銅開采的年產量較之極盛時期下降四百萬斤,以致為了湊足數額不得不由鄰省新開礦山采購商銅加以彌補。道光以后衰落情形更是每況愈下,不必多加舉證。毫無疑義,滇銅采冶這種由盛轉衰的現象主要是礦業生產自然規律所導致。退一步說,即使是硐未老,山亦未空,在當時土法開采的生產條件下,也根本無法保持長盛不衰。何況在土法開采時代,所謂“硐老山空”未必指礦藏已被徹底采掘凈盡,而只要是開采年月長久,井下坑路深遠,以至達到當時生產能力的極限,同樣也可認為是“硐老山空”。

咸豐三年(1853)爆發的云南回民大起義,是在太平天國農民運動影響下的西南邊疆地區又一重大事件。這次起義盡管基本限于云南一省,但持續時間之長久卻在太平天國之上。起義軍迅速匯集成兩支力量,一支是以杜文秀為首的滇西勢力,另一支是以馬復初、馬如龍為首的滇東南勢力。杜文秀的滇西義軍在攻克大理之后,建立政權,杜氏本人號稱“總統兵馬大元帥”,并聯合滇東南義軍于咸豐四年至九年(1854—1859)間三次進圍昆明,皆因清軍頑固拒守而未克。馬如龍等人于同治元年(1862)投降清廷,并協同清軍岑毓英部聯合鎮壓滇西的大理農民政權。但杜文秀堅強不屈,獨力奮戰又達十年之久,直至同治十一年(1872)才最終失敗;前后堅持斗爭18年。

以太平天國為代表的咸同年間的農民起義高潮,是清朝腐朽統治和外國瘋狂侵略所導致的必然結果。清廷出于挽救其根本利益的需要,勢必竭盡全力對此進行殘酷的軍事鎮壓,因此造成了長達十余年之久的大規模國內戰爭。社會經濟的開發和發展,絲毫離不開和平安定的政治環境,否則一切均無從談起。經歷了咸同年間國內戰爭之后,“各省農業生產力的破壞十分嚴重(有云人口減少一半,耕地減少三分之二者)……以至戰后三十年間,農業生產力的趨勢是持續倒退”(章有義、劉克祥:《太平天國失敗后地租剝削問題初探》,載《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集刊》第4輯)。

作為這場長時間國內戰爭主要戰場的西南邊疆地區,其所受破壞情形同樣是創巨痛深,甚至在戰后多年尚不能恢復元氣。譬如光緒八年(1882)時的云南仍然是“田地荒蕪,城市蕭索,鄉民衣服襤褸,婦女至不能蔽體……凋敝情形,良可哀嘆”(光緒《續云南通志稿》卷三十九,《光緒八年十二月云貴總督岑毓英奏疏》)。

而在乾嘉年間曾取得震古爍今成就并居于西南邊陲開發重心地位的云南銅礦業,因此一蹶不振。恰如丁文江所說:“自咸豐中葉……兵禍蔓延,及于全省。滇省礦廠,均皆停歇……戶口零落,存者不足十分之一,貧困流離,救死不贍。舊有礦洞,傾覆淹沒,存者無幾。”(丁文江:《東川銅礦的歷史》,《獨立評論》第85期,1936年)在這種一派殘破蕭條的景觀之下,恢復原有開發基礎已屬不易,實在難于短時期內有顯著進展。

光緒十三年(1887),唐炯任云南礦務督辦,主張進一步調整和改進經營形式,給股東以更多的管理權。遂于同年八月成立礦務招商公司,稱“云南礦務公司”。該公司與滇省最大商號天順祥號相互聯絡,以后者為信譽保證,“分赴川、廣、漢口、寧波、上海等處招股”,同時宣布公司利潤的分配規則,即所有股本,皆按“周年六厘行息,三年結算,再分紅利,皆于天順祥號憑折支取”。(《光緒十三年間四月十三日督辦云南礦務唐炯奏》,載《洋務運動》第7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32頁)

由于天順祥號信用較著,加之規定了明確的分紅細則,該礦務公司較之招商局在集股籌資方面大有起色,至光緒十六年(1890)時公司已擁有資本七十余萬兩。(《洋務檔·礦務類》,光緒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唐炯片)同時,在采冶生產上,又“延聘日人多名為工程師,購置機器,籌劃自設煉爐”(張研、孫燕京主編:《民國史料叢刊》經濟·工業卷,大象出版社2009年版,第683頁)等。因此,公司自光緒十三年(1887)成立后,即著手恢復滇銅京運事業,迨至光緒二十四年(1898)共運送京銅一千萬斤,平均每年一百一十余萬斤,雖與乾嘉年間每年即有千萬斤的高水平不可同日而語,但終究使云南銅礦業又重新得以回生。該公司迄至光緒三十二年(1906)因唐炯辭去督辦大臣職務才宣告停辦,前后共存在19年之久,成為云南規模最大、開辦時間最長的一家官督商辦企業。

從咸豐六年到同治十三年(1856—1874),云南經歷了18年戰火,所有以前各礦區幾乎全遭破壞,呈現一派荒涼殘敗景象,亦即所謂“廠地屢遭蹂躪,爐戶砂丁逃亡殆盡,各廠石曹硐或被荒土填塞,或為積水淹沒”(光緒《續云南通志稿》卷四《同治十三年云南巡撫岑毓英奏疏》)。因此,近代的云南礦業等于白手起家,重新創業。而創業所需資金和人力的基本條件,如不能得到充分滿足,其開發事業也就難以獲得較大的成績。近代的云南礦業開發之所以一直徘徊在低谷之中,不能與清代前期相提并論,除去礦產資源枯竭這一客觀原因外,在主觀方面主要是缺乏資金和人力。清廷的財政,自鴉片戰爭以后由于支付賠款、軍費和興辦軍事工業等,開支驟增,這些開支都是以前“承平”年月所未曾有過的,因此像前期那種每年由戶部指撥而專用于滇銅采冶事業的百萬兩巨額協款,在近代則頗難得到,即使偶或有一點協款,亦屬杯水車薪,無濟于事。至于人力資源,因國內戰爭影響,戰后多年,云南仍是戶口凋零,恢復緩慢,直到清朝覆滅時云南人口亦未突破道光末年水平。清前期從事于礦業生產的勞力多為未經注冊登籍的“流民”,當時實際人口要比官方統計數字大許多,但近代以來這種“流民”卻寥若晨星,礦業開發之缺乏勞力亦為勢所必然。

……就是說由于硐老山空和設施敗壞,當時的廠民只能零星湊集“草皮”等礦,以勉強維持生產。這里所謂“草皮”,還有“雞窩”,是一種埋藏甚淺而貯量極少的地表礦,相對埋藏深厚而貯量豐富的“大堂”礦,其產量和開采前景都是十分微弱的。由此觀之,滇銅生產既在如此基礎上進行,其成效之無足可觀,固屬理所當然。然而,如果能有充足的資金和人力,即使就舊有各硐重新深入采挖,只要前此未經采掘凈盡,亦可得到相當數量銅料,而不至于只是尋找地表礦以“圖混目前”。但這必要的資金和人力條件卻無法滿足。

前文指出,乾嘉時期滇銅采冶業之所以“極一時之盛”,清朝中央每年以預放工本形式投資的百萬兩巨額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而且,在當時所謂承平日久的環境下,內地大量的剩余勞力如潮水奔流一樣涌入云南各礦山,從而為當時的滇銅采冶業提供了充足的人力資源。然而時至近代,無論在資金或人力方面都遠不可與清代前期相提并論。經過1840年后的歷次對外戰爭和國內戰爭,軍費和賠款等臨時龐大開支,已使清廷財政狀況陷于捉襟見肘的窘境,江南富庶省份的厘金和關稅也大都被用于軍餉和海防,難以抽出多余款項協濟云南銅礦業。而云南本省更是窮困之極,正如唐炯所說:“軍興已來,比戶凋殘,衣食不給,益無余錢以謀廠利,而庫帑支絀,亦不能一一預借工本,廠務廢弛,半由于此。”(光緒《續云南通志稿》卷四三《岑毓英奏折》)

官府既無資金預放工本,民間亦乏財力自辦礦廠,而礦業無錢不辦,于是滇省地方官府便欲仿效內地開灤煤礦等招徠商股的辦法以籌集資金。具體實施辦法是,成立云南礦務招商局(1883—1889),派人到內地各埠,“廣招各省殷實商民,按股出資,與官本相輔而行”(《清德宗實錄》卷一六六)。然而籌集商股亦非易事,光緒十二年(1886),時任云南礦務大臣的唐炯說:自光緒九年(1883)成立礦務招商局以來,共籌得商股“僅七萬兩”,加上“承領帑本”即官府投資的“十一二萬兩”,僅有資金不足二十萬兩(《皇朝經世文編》卷二六,唐炯《籌議礦務擬招集商股延聘東洋礦師疏》)。而乾隆年間開辦礦廠,“皆系川、湖、江、廣大商巨賈,每開一廠率費銀十萬、二十萬兩不等”(《皇朝經世文編》卷二六,唐炯《籌議礦務擬招集商股延聘東洋礦師疏》)。

據此以觀,光緒間偌大一個全省規模的礦務招商局,其擁有資金的數量僅相當于乾隆時一廠的民間投資總額。如果再考慮到乾嘉時每歲由中央撥給的百萬兩投資,兩相比較,可謂有天壤之別,又豈能沒有開發成就上的重大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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