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學生閱讀行動讀本(七年級下)
- 周群 蔡可
- 5373字
- 2020-09-01 18:05:36
我的貓的故事8
〔法〕法布爾
如果旋轉絲毫不會使昆蟲迷失方向,那么它對于貓會有什么影響呢?把貓放在袋里旋轉以阻止它回家的辦法真是可信的嗎?我最初相信這種方法,是因為它跟著名的大師那充滿希望的想法是那么符合。現在,我的信念動搖了,昆蟲使我對貓產生了懷疑。如果昆蟲在經過旋轉之后能夠返回,為什么貓不會返回呢?于是我進行新的研究。
首先,貓能夠回到它在屋頂和谷倉里的喜愛的住所,它的愛情嬉戲的場所,這種名聲有多大程度可信呢?人們關于它的本能,講了些最稀奇古怪的事實,幼稚的博物學史書籍中充斥著高度贊揚它作為朝圣者了不起的業績。我對這些故事并不怎么重視;這都是來自于一些沒有批判眼光、容易夸大其詞的觀察者。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正確無誤地談論動物的。當某個不是干這一行的人對我說起動物:它是黑色的,我首先就想了解了解這動物會不會碰巧不是白的;可是許許多多事實卻正相反。人們向我贊美貓是旅行的專家。好啊,我們就把它看作一個愚蠢的旅行者好了。如果我只有書本的和不習慣于進行認真的科學考察的人的證據,那我就會這樣。幸好我了解的幾件事絲毫沒有給我的悲觀論增添論據。貓作為目光敏銳的朝圣者的盛名真是名副其實的。現在讓我們敘述這些事實吧。
這是發生在阿維尼翁的事。一天,園子的墻上出現了一只可憐巴巴的貓,身上的毛亂七八糟,肚子凹了進去,背上瘦骨嶙峋,餓得直叫。我的孩子們當時還很小,可憐它餓成這個樣子,便把面包浸在牛奶里放在一根蘆葦上給它吃。它接受了。它一口接著一口地吃,吃飽后便走掉了,而不顧它的那些富有同情心的朋友們都在“貓咪!貓咪”地喊它。這個沒飯吃的貓又餓了,它又在墻上的食堂出現了。照樣的面包浸在牛奶里,照樣的溫柔的話語;它被引誘了,走了下來,我們可以摸到它的背。天啊!它多瘦啊!
這是當日的大問題。我們在吃飯時談論這件事。我們要收養這個流浪兒,我們把它留下來,給它做個草窩。這真是一樁大事情!一群冒失鬼討論這只貓的命運的會議,我至今還歷歷在目,并且永遠也不會從我的眼前消失。我們嘰嘰喳喳要把這只野貓留下來。不久它長成了一只漂亮的雄貓,圓頭大腦,腿上肌肉發達,毛色紅棕,帶有深色斑點,就像只小美洲豹。由于它顏色黃褐,所以給它起名為“小黃”。過了不久,給它配了一個女伴,它也是在差不多的情況下收留來的。這便是我的小黃家族的來源,這些貓一直跟著我輾轉搬家,至今很快就要二十年了。
第一次搬家是在一八七〇年。此前不久,一個讓大學里的人深深懷念的部長,杰出的維克多·杜雷先生為中學女生設置了一些課程。在當時人們就在盡可能的條件下開始了今天仍在熱烈討論的大問題。我很樂意為教育事業盡我的綿薄之力。我受委托教物理學和博物學。我充滿信心,不辭勞苦;我很少遇到這么專心、這么入神的聽眾。上課的日子簡直就像過節一樣,上植物學的那一天更是如此,附近暖房里琳瑯滿目的東西堆放在桌子上,把桌子都蓋得看不見了。
這太過分了。你們瞧瞧吧,我的罪行是多么嚴重啊!我教這些年輕人什么是空氣和水,怎么會有雷電霹靂;以什么辦法用一根金屬線把心中想的事越洲過海傳過去;為什么爐火燒得那么旺;為什么我們會呼吸;一個種子怎么發芽,一朵花怎么開放。這些事情在某些人看來全是荒唐透頂的,因為他們松弛的眼皮見到光亮就會眨眼。
必須盡快撲滅這盞小燈,必須趕走這個拼命要讓這盞燈一直點著的討厭家伙。他們暗地跟我的房東們串通起來。我的房東們是老處女,她們把教授新事物看作是十惡不赦的破壞行為。我跟她們沒有書面契約可以保護我。執達吏拿著蓋了大印的文件來了。文件里叫我在四個星期內搬家,否則根據法律,就要把我的家具扔到街上去。必須急忙找個住所。碰巧我找到的第一個住所是在奧朗日,就這樣發生了我從阿維尼翁的大逃難。
給貓搬家讓我們操了不少心。我們全都堅持要把貓一道搬走,因為要是我們拋棄這些經常受到我們愛撫的可憐的貓咪,讓它們挨餓而且肯定會受到愚蠢的虐待,那我們就是犯下罪行了。小孩和小貓可以一點兒也不礙事地一道旅行,把小貓放在籃子里,它們在路上會安安靜靜的;可是老貓嘛,困難卻不小。我有兩只老貓,一只是家族的老祖宗,老族長,另一只跟它一樣強壯,是它的后代。我們將帶走老祖宗,如果它愿意;而把它的孫子留下來,當然啰,要給它謀一個安定的生活。
我的一個朋友羅里奧爾大夫愿意收留被拋棄者。天黑的時候,他把貓裝在一個蓋住的筐子里帶走了。我們剛剛坐到飯桌上吃晚飯,談著我們的貓交上了好運的時候,便看到從窗戶跳進來一團滴著水的東西。這個看不出什么形狀的東西來到我們腿下擦著身子,一邊感到很高興地發出呼嚕呼嚕的叫聲。
這是那只貓。第二天,我知道了這是怎么回事兒。
貓送到羅里奧爾先生家后便被關到一個房間里。它一看到自己被關在一個不熟悉的房間,便發狂似的跳到家具上,撲向玻璃窗,在壁爐的裝飾品中間亂蹦,幾乎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砸爛了。羅里奧爾太太被這小瘋子嚇壞了,急忙打開窗戶,貓跳到路上,鉆進行人中去了。幾分鐘后,它找到了它的家。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它必須穿過大半個城,走過人來人往、錯綜復雜的街道,逃脫萬千危險,躲過街上的頑童和小狗的威脅;最后,它必須渡過一條河,索格河,這條河在阿維尼翁城里流過,這可能是最嚴重的障礙。河上有橋,甚至有好多座,可是這只貓要走最近的路,沒有從橋上走,而是勇敢地跳進河里,它渾身水淋淋的就可以證明。我真可憐這只雄貓,它是這樣對自己的住所忠貞不貳。我們說好,要盡一切可能把它帶走。可是我們不要為這件事操心了,因為沒幾天就發現它死在花園的灌木樹叢下了。這只英勇的貓成了某個愚蠢的惡作劇的犧牲品。它被毒死了。誰毒死了它?當然不是我的朋友。
再談談那只老貓。當我們動身時它不在家,跑到鄰居的閣樓亂逛去了。車夫還要回去搬一趟東西,我答應如果他下一次把貓給帶到奧朗日來,便給他十法郎作為禮物。他最后一次來的時候,果然把貓裝在車座下的箱子里給帶來了。老貓前一天便被關在里頭,當我把箱子打開時,我幾乎都認不出它來了。從箱子里出來的是一只可怕的動物,亂毛豎立,滿眼血絲,口吐白沫,兩爪亂抓,氣喘吁吁。我以為它發瘋了,可密切觀察了一會兒,才知道我搞錯了,這是貓對離開故居的恐懼。當它被抓住時,它跟車夫是不是發生了嚴重的糾紛呢?它在路上是不是受了罪呢?這些始終沒弄明白。不過我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是,這只貓似乎完全變了,它再也沒有友好的叫聲,再也沒有繞膝的承歡;而是閃爍著野性的目光,憂愁中含著陰沉。精心的照顧也無法使它恢復溫柔。它帶著煩惱在各個角落待了幾個星期,最后,一天早上,我發現它死在爐膛的木柴灰上了。由于憂傷加上年邁,它死了。如果它有力氣,它會回到阿維尼翁去嗎?我不敢斷言。至少我覺得,一個動物年邁體弱而無法返回故土,結果因思鄉而死,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
這位族長無法做的,另一只貓會做到,當然距離短得多。我們決定再搬家以便一勞永逸地找到我工作所需要的安靜。這一次將是最后一次了,但愿如此。我離開奧朗日到塞里昂去。
小黃家族的成員已經更新過了,過去那些貓已經死了,來了新的年輕的,其中有一只成年的貓在各個方面都可以跟它的先輩比美。在搬家時只有它會有困難;其他的小貓都沒有什么麻煩,可以裝在籃子里。只有那只雄貓單獨放在一只籃子里,否則安寧就要被破壞了。它們跟全家人一道坐車旅行,直至到達塞里昂都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從籃子里拿出來后,小貓們參觀了新居,一間間查看房子,用玫瑰色的鼻子去辨認家具。這些的確就是它們的椅子,它們的桌子,它們的靠手椅,但是地方不是原來的地方了。于是它們發出了輕微的叫聲,投射出探詢的目光。撫摩撫摩它們,給它們吃點餡餅,它們所有的害怕心理便都消失了,過了一天,小貓就適應環境了。
那只雄貓就不是這么回事了。我們把它關在閣樓里,那兒它有廣闊的空間嬉戲;我們陪伴著它以減輕它囚居的無聊;我們給它雙份的碟子舔食;我們時不時地讓它跟別的貓接觸以便讓它知道它在家里不是孤獨的;我們無微不至地照顧它希望它忘掉奧朗日。它似乎真的忘記了,你撫摩它,它很溫柔;你喊它,它跑過來;它咕嚕咕嚕地叫喚著,它作出各種媚態。真不錯,一個星期的幽禁和溫柔的照顧使它排除了一切返回故地的念頭。我們把它放出來,它就下樓到廚房去,它跟別的貓一樣待在桌子旁邊,阿格拉艾時刻都在看著它,它在阿格拉艾的監視下到花園去,像什么事也沒有似的視察四周的情況,然后再回來。勝利了!貓不會走掉了。
第二天。“貓咪!貓咪!……”沒有貓咪。我們找啊,喊啊!根本沒有。——啊!答爾丟夫,答爾丟夫9!它把我們都騙了!它走了,它到奧朗日去了。除了我之外,全家的人誰也不敢相信會有這么大膽的朝圣之舉。我斷定這個逃兵這時候已經在奧朗日,在大門緊閉的房前叫喚著呢。
阿格拉艾和克萊爾到奧朗日去了。她們找到了貓,它的確就像我說的那樣;她們把它放在籃子里帶回來。它的肚子和腿上有紅土,可是天氣卻是干燥的,地上沒有爛泥。可見這只貓是因為渡過埃格河的急流而渾身濕透,潮濕的毛在走過田野時沾上紅土了。從塞里昂到奧朗日的直線距離有七公里。埃格河上有兩座橋,一座位于上游,一座位于下游,彼此距離相當遠。這只貓兩座橋都沒走,它的本能叫它走最短的直線,于是它就走這條直線了,它肚子上沾的紅土就可證明。它穿過了五月的急流,這個時候河里的水大得很;它討厭水,可為了返回喜愛的住所,它不顧一切回來了。阿維尼翁的那只雄貓也是這樣穿過索格河的。
這個逃兵又鉆進塞里昂的閣樓里去了。它在那兒住了半個月,最后我們不要它了。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它就回到奧朗日去了。必須把它拋棄,讓它去過過不幸的生活才行。我舊居的一個鄰居在地里告訴我,他有一天看到這只貓躲在籬笆后面,嘴里銜著一只兔子。它習慣于貓的各種舒適的生活,現在沒有餡餅了,它就成為偷獵者,在已經沒有人的房子附近偷家禽吃。它肯定沒有好結果的,既然變成了偷食者,偷食者的結局當然就是它的結局了。
證據是一清二楚的,我親眼看到了兩次。成年的貓會返回老家,盡管路途遙遠和根本不熟悉要走的地方。我的石蜂有自己的本能,狗也有它們自己的本能。另一點需要搞清楚的,那就是放在袋子里旋轉。這種辦法會使它們迷失方向嗎?它們不會迷失方向嗎?我在考慮如何做實驗時,得到了一些更精確的信息說明這種實驗是沒有用的。第一個告訴我這個轉動袋子的人是根據另一個人說的,那另一個人是重復第三個人的說法,第三個人的敘述是來自第四個人的證據,等等,等等,沒有一個人實踐過,沒有一個人看到過。山里人的傳統就是這樣。所有主張采取這種被說成是萬無一失辦法的人,大部分都沒有試過。可是他們認為這辦法是成功的,因為在他們看來理由很有說服力。他們認為,如果我們綁住眼睛旋轉一會兒,那我們就辨別不出南北西東了。把貓放在黑漆漆的袋子里旋轉結果也會是這樣。他們以人來推斷動物,就像有的人以動物來推斷人一樣,如果在此方面真有兩個不同的心理世界,那么這兩種辦法都是不正確的。
這樣一種信仰要在農民腦海里生根,就需要不時有新的事實來使它不斷加強。但是如果是成功的事實,那么離開故居的貓肯定是還沒有過放任行為的小貓。可對于這樣的新手,只要有一點兒牛奶,它被迫遷徙的愁緒就會煙消云散。不管有沒有放在袋子里旋轉,它都不會回到老窩里去。不過為了更謹慎一些,我們打算對貓進行旋轉;而這個實踐就會為原來被認為是成功的可從來沒做過的方法提供證據。為了判斷這方法行不行,要運到外地去的應該是成年的貓,真正的雄貓。
關于這一點,我終于得到了我所要的證據。一些深思熟慮、能夠分辨事物的值得信賴的人告訴我,他們曾經試過這種旋轉袋子不讓貓回老家去的辦法。如果試的是成年的貓,沒有一個人取得過成功。在認真旋轉了之后,把貓運到很遠的地方,貓總是又回來了。我尤其記得,一只吃池塘里的金魚的貓用這種莊嚴的方法旋轉了后從塞里昂運到皮奧朗克,可它又回來找它的魚了;把它帶到山里扔在樹林深處,它還是回來了。袋子和旋轉仍然毫無效果,這種沒有宗教信仰的家伙真該死。我收集了足夠數量的類似例子,全都是在良好的條件下試驗的。這些例子一致證明,旋轉絲毫不能阻撓成年的貓返回。老百姓所相信的事情最初是那樣吸引了我,可這是建立在沒有認真觀察過事實的基礎上的一種農村偏見。因此不管是對貓還是對石蜂,要解釋它們怎么會返回,都必須放棄達爾文的想法。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梭羅作為自然的代言人,用自己的筆揭示了自然之美。在他的筆下,一粒小小的種子也擁有自己的信仰——一顆油松的果實,本來只是松鼠忙碌的嘴下香甜的美餐,只是在空氣中散發松脂香氣的棕色球體,只是掛在松枝上在蔚藍天空下隨風搖動、飄落的種子,但是這些,在梭羅看來可不簡單,他看出了種子的力量和一種執著的信仰,他看到了一顆種子為了生命輪回做出的不懈努力。梭羅明亮的眼睛不斷深情凝視每一顆形狀不同的種子,他以日記的形式記錄下種子成熟和傳播過程中所有的環節,幽默地與種子對話,快樂地與種子交流,從種子堅定的生存意志中,探尋大自然的神奇與玄奧。
與其說這是種子的信仰,不如說是梭羅對生命的信仰,對大自然頑強意志的崇敬。梭羅嚴肅地告誡人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細數每一次手起斧落,隨著砰然一聲巨響,方圓數里的鄰居就都獲知林木倒地的消息。但是,沒有幾個人會去想,另外一種微小的努力如何積沙成塔。行旅過客很少能聽到那些微小的努力,與正在斟酌穩健地工作著的大自然會心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