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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讀者喜歡“名人效應”

時代不僅創(chuàng)造了現(xiàn)代自傳的創(chuàng)作主體,而且也準備好了接受主體。由于新文化運動的興起,特別是由于“五四運動”后青年的覺醒,具有自我意識的主體進一步增多,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社會氛圍,培養(yǎng)了自傳的合適讀者。1928年盧梭的《懺悔錄》初版時名為《盧騷懺悔錄》,在美的書店出版后立即熱銷,就是這個讀者群形成的結果和表現(xiàn)。

這些讀者主要是新文學—新文化運動培養(yǎng)起來的愛好者,他們非常崇拜新文化的權威,因此也特別關心作者的生活情況。一個間接的表現(xiàn)就是雜志開始設置一系列介紹作家生活的欄目。以《小說月報》為例,1923年以前只介紹外國作者,1923年后與“整理國故”運動同步,開始介紹中國古典作家。1926年17卷2號首次出現(xiàn)陶淵明像(是第一個中國作家的肖像);17卷“號外”“中國文學研究”號出現(xiàn)大量作家肖像;到 1927年18卷1號改版,“現(xiàn)代文壇雜話”欄出現(xiàn);18卷11號出現(xiàn)魯迅的肖像,這是在《小說月報》上出現(xiàn)的第一個當代作家個人肖像。從以上的描述可見編輯敏感察覺到讀者對作家逸事和生活的關心,還可見到1927年以后當代中國作家逐漸變成讀者關心的對象。

另外,在《文季月刊》、《作家》、《文學界》等刊物上也刊登了對高爾基、魯迅的大量回憶;左派刊物中也有大量回憶性文章,特別是給大師出各種專號、專輯,如魯迅去世后出版物上展示的遺像和遺物,都有助于中國作家的形象的樹立,這個時期幾乎與自傳寫作的時間同步。當然,雜志對新學霸的形象塑造肯定是適應著當時讀者的心理期待,反映了讀者對著名作家的濃厚興趣——讀者的作家想象成為自傳接受的市場基礎。

柳亞子曾謙虛說:“平凡而落伍的我,在世上虛生了四十六年(照中國舊習慣計算),本來哪里有做自傳的資格?”[14]這句話暴露了當時人對自傳的認識:自傳應該有資格。什么樣的人有資格呢?表面上看,似乎小說家才具備,所以開始時寫自傳的常常為小說家。其實,原因在于他們有文字表達的技巧,更容易進入自傳寫作。特別是現(xiàn)代自傳的國外樣本在藝術技巧上更依賴小說一樣詳細的生活細節(jié)和生動的人物描寫。當時人心目中的自傳就是《從文自傳》那樣的[15],其他沒有小說技法的人寫的自傳常常比較簡短,只是概要。相比之下,沈從文、創(chuàng)造社作家條件更加得天獨厚,有自傳寫作的技術儲備。

小說家有資格寫自傳不過是自傳對于技術手段的依賴造成的假象,更重要的資格其實是成為“名人”。因為是“名人”,讀者才會關心他們的一舉一動,希 望了解他們的成功經(jīng)驗。現(xiàn)代自傳早期的作者往往是小說家,正因為他們身上的魅人光環(huán),即因為他們是“名人”。謝冰瑩的《一個女兵的自傳》是1931年開始陸續(xù)寫作和發(fā)表的,那是在她因為寫《從軍日記》成名以后,這才被賦予寫自傳的資格。

1929年底,郭沫若在《童年時代》的后記中表示不滿自己的這部作品,但是他又說:讀者如問他“你怎[原文如此,應為“這”]樣的文章為什么要拿來發(fā)表”,他說:“我的解嘲的答案很簡單,就是說:‘…………'”[16]兩個省略號里省略了什么呢?或許是經(jīng)濟方面不便明說的理由,但另一方面卻是作者對自己的那份自信,認為自己的內(nèi)心欲求是有表現(xiàn)的價值的,而且也值得讀者去閱讀。這種信心無疑來自社會上涌動著的“名人效應”,此時他已經(jīng)是出版過《女神》、編過雜志、思想“先進”、參加過北伐戰(zhàn)爭的文化名人。

也正因為有“名人效應”的鼓動,中國現(xiàn)代自傳往往把傳主最得意的事業(yè)和個性放在自傳的中心。胡適寫他發(fā)動的白話文運動;郭沫若寫他天才的生產(chǎn)過程。同時,他們又注重介紹特殊的經(jīng)驗,如沈從文寫自己對傳統(tǒng)私塾教育的鄙棄和從大自然學習的獨特經(jīng)歷。他寫道:“當我學會了用自己眼睛看世界一切,到不同生活中去生活時,學校對于我便已毫無興味可言了。”[17]沒受過充分的正規(guī)教育是沈從文的遺憾,但是因為他在寫作上的成功,使他的獨特經(jīng)歷和成名經(jīng)驗也成為自傳中可矜夸的資本。

在中國古代社會,名人或者賢達有做傳的權力,自傳卻是不被認可的人的辯解。與之相反,現(xiàn)代自傳是傳主的自我表彰和夸耀。但是在中國現(xiàn)代自傳的開端仍然認為自傳是名人才能做的。這其實是受到接受主體的認識局限所施行的權宜之計。其實,按現(xiàn)代自傳特性來看,既然是個人人格的展現(xiàn)歷程,那么就不局限于名人的功績和人格才有表現(xiàn)的價值,平凡人也有寫作自傳的權利。

隨著自傳熱潮的發(fā)展,有意思的現(xiàn)象也出現(xiàn)了,即出現(xiàn)了沒有太大名氣的“平凡人”寫的“準自傳”。1936年,天籟出版了《憶童年》(勵志書店1936年9月20日初版)。“天籟”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見經(jīng)傳和人名筆名字典,筆者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出現(xiàn)于他人的著作中,所以無法判斷他在當時的名聲。但是從他寫的內(nèi)容看,是從事教育的工作者。他采取的策略是從童年教育的角度展示自己的經(jīng)歷,他并沒有努力塑造自己的個人形象,而是在自身的個人經(jīng)歷中反映出時代大潮塑造出的新人物的思想和感受。他在寫于“兒童年”的前記里提到《愛的教育》(夏丏尊譯本)和鄭曉滄的《小婦人》,這兩者都是寫童年的自傳性作品,大概希望參照國內(nèi)外名教育家的生活寫出自己的身影。所以他不是像一般自傳那樣從出生寫起,而是從進小學開始。因為是以自己受教育的生活為中心的,又以《憶童年》為題,可見作者并沒有簽訂自傳契約,很容易消失在大量個人性的自敘性寫作之中。但是他是有意寫作個人的生活經(jīng)歷的,并且也寫到了自己思想的形成過程,他的寫作是在自傳寫作的潮流中形成的,他以名人的自傳為比照對象,受到了自傳寫作的影響。

他受到“名人需求”的壓力,因此不敢簽訂自傳契約。他解釋自己寫作的合理性和發(fā)表理由時說:“我想,人們的生活是多方面的,偉大的果實從來是由平凡的花朵所開放的。所以,我毅然的寫成草草的付印了。”[18]“偉大”與“平凡”的轉化是他的主題之一,說明天籟是以個人的經(jīng)驗為例來說明還沒有成為“偉大者”的人的言說理由,因此他是因為有教育作遁詞才可以出現(xiàn)在自傳領域的。我傾向于認為這是準自傳,它比任何僅僅是自敘性的作品都更有資格候補為“自傳”。勒熱訥說:“識別一部自傳的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就是看童年敘事是否占有能夠說明問題的地位,或者更普遍說來,敘事是否強調個性的誕生。”[19]不過天籟的童年注重在“我”受教育的過程,自我形成的過程,他強調的倒不是個性,而是一種共同性,即教育的規(guī)律。

正因為天籟不是名人,他不敢要求與讀者簽訂契約。但是《憶童年》是寫給孩子們的,相對于孩子來說,天籟的身影顯得高大了,這可以看做無名者壓低對象地位使自己的自傳合理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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