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醒醒，醒醒！”纖塵在她耳邊喊了許久，她都還未蘇醒。

阿若仿若感覺到了，感覺到了陽光的溫暖，感覺到他在叫她的聲音，她想要睜開眼睛，她想要醒來，可是眼睛無論如何也動不了，整個身體也動不了，她想要說話，任憑聲嘶力竭卻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一個聲音出現在她的腦海中，那樣陰郁的一個“死”字，她置身于黑暗，只有殘存的意識在黑暗中游走，感覺得到一切，卻什么反應都沒有了。拼命掙扎著，拼命呼喊著，卻是只有無力與無濟于事。那一刻她開始覺得原來“死”居然是這么的可怕，可怕的讓人窒息。

“阿若，阿若！”終于纖塵的聲音清晰地回響在她的耳畔，他的手輕晃動著她的胳膊。

良久她才睜開眼睛，清晰地看到了纖塵的臉，眼角竟有淚落了下來，她抱著他哭了起來。纖塵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這樣緊緊抱著她，用力給她安全感，沒有多問什么，只是輕撫著她的背，在她耳畔道：“好了，阿若，沒事的，有纖塵在，沒事的。”

她放聲地哭了出來，她以為自己是不怕死的，其實她很懦弱，她怕得要死，可是她更怕看到他受傷害，她不想欠他太多，她已經還不起了，她不能再讓他為自己冒險了。

又是不知多久，她才停了下來，擦干自己的眼淚起了身，“不好意思，剛做噩夢了，嚇到你了吧！”她勉強一笑，淚痕還在雙頰。

“阿若！”他只是看著她，欲言又止，擁她入懷中，撫著她的黑發，只一句，“阿若，別怕，有纖塵在。”

纖塵很溫柔很悉心地撫平著阿若的情緒，眸中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沉穩與容若，讓人很安心很安心。

他們一起走著，很沉默，纖塵只是緊緊牽著阿若的手，什么都沒有多問。阿若會感覺有些奇怪，看看他，他只回以安然一笑，讓阿若有些愣愣的。她低下頭沒有再看他，自顧自地走著。纖塵之后時不時會扭頭看阿若，阿若卻無絲毫反應了。

阿若想著：他發現什么了嗎？為什么這樣沉默，他不該有這放反應吧！還是他即使知道了也根本不在意，如若讓他自己公平地知道了這一切，他也還是會選擇顧全大局，這個結果他是可以主動接受的。

阿若，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可是為什么你沒有告訴他呢？你在害怕，害怕這個選擇是他做出來的，所以你寧愿，寧愿是你自己替他做出來的嗎？

她越想思緒越混亂，一重重奇怪的念頭從心中生出：或許他對你的感覺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深，畢竟他不懂什么真正的情愛。或許他對你的只是好奇和一路相伴的依賴，失去后便也會坦然接受，回復原有的生活軌跡。或許他不會太過傷心難過，一時過后便會將阿若永久忘記。或許他以后成了風都都主，會有大好的前程，會遇到比阿若更美更優秀的人，然后喜歡上她，和她過著很幸福的生活，他們會有孩子，很多很多可愛的孩子。那阿若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目光暗淡，看著很是心不在焉。

“阿若！”他終于開口叫了她，她聽見了，可是她突然不想回答了，她感覺好累，感覺似乎自己做的一切都好像對自己沒有多大意義了。

她告訴自己：阿若，你怎么能這么自私呢？纖默說你是在幫風都，這難道不算是一種意義嗎？你愛的人過得幸福，難道你不該為他高興嗎？阿若，阿若，清醒點，你的命本來就是他救的，不要去奢求太多，欠他的，那就還了吧，死后就沒有這么多的意識了。

阿若抬起頭，輕聲一句：“半生累，盡徒然，碑文完美有誰看？”

“阿若，怎么突然生出這樣的感慨？”纖塵已恢復了往昔的隨意樣。

“沒什么！”阿若輕聲道，語氣中顯得有些無力，“突然間想到了，便就說出來了，很有道理的。”

“是阿若的琴書中的，纖塵記得，下句是隱居山水之間誓與浮名散。”

“纖塵記性真好，聽了一遍就記住了，書中說有那樣一種人，他們記東西記得很快，但卻也忘得很快。”她的笑帶絲苦澀，她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來了，想又不想讓他看出。

“阿若在說我嗎？”

“沒有啊！”阿若笑著收回了被他緊握的那只手，“我的手都出汗了。”她沒有太過注意他的神情，訕訕一笑，“我們走吧。”

轉身那一刻，她緊皺起了眉頭，她在心里罵著自己：阿若，你好自私好自私。可是你真的一想起就不開心，為什么要那么偉大地去犧牲自己，成全別人，有誰還會記得你呢？記得又怎樣呢？他們依舊會過著自己幸福的生活，他們依舊過著如常的生活。這個世界有你無你不都一樣會好好的。

阿若的思緒已游離在了世界之外，完全沒有注意到前方是一個斜坡。只聽得纖塵急匆匆喊道“阿若”，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傾倒，纖塵在向她飛來。

于是他緊緊護著她從那個斜坡上滾了下去，坑坑洼洼的尖銳石子荊棘劃破著他們單薄的衣衫，在濃綠中留下一痕痕鮮紅的血跡。

阿若閉著眼睛不敢睜開，纖塵用自己的全身護著她，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于停了下來。

阿若只是擦破了點皮，她緩緩抬起頭，手掌上黏糊糊的全是惹人的紅色，她的目光中滿是驚慌，“纖塵，纖塵，你醒醒，是我不好，你別嚇我，你快睜開眼看看我啊！”

纖塵依舊沒有動靜，她慌了，徹徹底底地慌了，哭喊著叫著他的名字，她終于體會到了，還有一種比自己死更可怕的事情，比那個噩夢可怕百倍的事情。她試著撐起他，帶他去找人，可他根本動不了他，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是多么的無能懦弱，她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討厭自己的無能懦弱。

她用手捂住他流血的額頭，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她害怕，她真的很怕，她意識到了自己是多么的愚蠢，淚水落在他的臉上，他突然輕睜開一只眼睛，偷看到了她慌亂的樣子，嘴角勾起一絲狡猾的笑。

阿若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擦亮眸子看著他。她低頭附在他的身前，輕點了他的唇，就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他，他立即睜開了雙眼，有些錯愕地看著她，然后露出了一個微笑，臉上洋溢著的是幸福。

“阿若！”

“你騙我？”她面無表情。

“你剛為什么不理我了？還說著那么奇怪的話，纖塵不喜歡阿若這樣。”

“那你喜歡什么樣？就這樣親近著你，這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可以這樣對你，以后會有更多。我為什么要去活成你喜歡的樣子，被你耍得團團轉，憑什么？”她瞪著他，有些憤憤地起身。

“阿若。”他從身后環抱住她，“纖塵不喜歡阿若這樣，是因為阿若也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這個樣子阿若很不開心，僅此而已。”

阿若沒有再說話，只是緊緊皺著眉。

“阿若，對不起，纖塵以后再也不騙你了，你別生氣了，好嗎？”

阿若輕低下頭，“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把自己的情緒發泄到你身上，這是我的錯，還害的你受了傷，”她轉身剛叫道，“纖塵”，便覺得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那樣迷離著，晃晃悠悠著。

“纖塵，不要睡，我帶你出去，出去找大夫，你要撐著撐著。”她一邊扶撐著他，一邊找尋著路，她想著以前他也曾背過她穿過了山林，她必須要帶他出去，無論多艱難。她好幾次都差點摔倒，硬撐著起來，硬撐著移動自己的步子。

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走了出來，兩人都已顯得狼狽不堪了。纖塵依舊處于迷糊中，她想起剛才滾下坡的時候，途中有很多的石頭，多半是他為了護著她，自己的頭磕碰到了石頭上。

“他的頭是不是受過嚴重的磕碰。”

阿若微微點頭，“很嚴重嗎？”

“不輕，不過近些日子好好修養，我給你開些藥，按時服用，多多休息，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你們不必太過擔心。”

“謝謝！”

阿若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他，想象著剛才那番場景，沒有他恐怕躺在這里的人就是她了。她想：阿若，你把他想象得太過強大了，他也不過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其實真的沒有必要為你付出那么多的，真的沒有。你剛怎么能那樣想他，那樣對他，跟他說那種話呢！

纖塵不知何時醒了過來，靜靜地看著阿若。阿若反應過來，與他對視著，“纖塵，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我可是風纖塵啊！”他笑著坐起了身，“剛才是阿若撐著我走過來的，很辛苦吧，纖塵說過要護著你的，”

“纖塵，不要這樣說。大夫說，你傷得不輕，要多多休息。”

“阿若陪著我就好！！”

“好，我會陪著你的。一路上總是纖塵照顧著阿若，現在阿若終于也要好好照顧纖塵一次了。”

“阿若高興就好。”

“我不高興，以后不許再受傷，以后一定要對自己好好的，以后一定要過得開心，以后一定要幸福，你要知道，你過得好，阿若就會高興，真的。”她看著他說道，她覺得這是她此刻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嗯！”他點頭，“阿若的意思是要讓纖塵成熟點兒嗎？纖默說纖塵不能太過隨性了，這樣是給不了阿若安全感的，纖塵應該學著做一個沉穩的人，尊重阿若，保護阿若。”

阿若微微一笑。

“可是纖塵似乎沒有做好，還惹得阿若生氣了，而且很生氣。”

“我有嗎？”

“阿若做噩夢了，那么害怕的樣子不就是纖塵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嗎？阿若沒有主動說這些，因為阿若不愿意說出來，所以纖塵尊重阿若，不去多問。纖塵只是在緊緊握著阿若的手，給你安然的笑，纖默說安全感就是這樣的動作和眼神。”

“沒有，是我的錯，纖塵做的很好。”她真心的覺得自己太愚若了，被自己也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真的嗎？”

“當然了，阿若騙過你嗎？”

他笑著：“纖塵信阿若啦！”他伸手笑著撫摸上她的發絲，很溫柔的樣子。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阿若回過神來去開了門，端過了剛熬出來的藥，還有些燙。

她說那是她第一次照顧人，給一個人喂藥，那樣小心翼翼。第一下便灑了出來，感覺到了很別扭，他笑嘻嘻道：“我自己來！”，一口氣喝了下去，她淡淡地一笑。

阿若端著碗出去：“你先好好休息！”

“姑娘，你們住的匆忙，我便先由得你們，平日里大家都是先付錢再住店的，你看你們這什么時候把這吃喝住還有藥錢付了？”

“這個，你等會兒，會給你的。”

“明白明白，一看你們就是好人的樣子。”

“謝謝！”阿若有些尷尬地回了房，纖塵已入睡，她便不便叫醒他，她想:既然我要照顧他，那就不該再像以前一般處處依賴于他，這些事就該自己去解決的。可是我該怎么做呢？她想了很久，人總該需要一技之長才能生存下去的，可是阿若，你有什么呢？說書算嗎？她想了半天，輕聲喊了“纖塵！”

他依舊在睡，有些沉。于是她便下定決心走了出去，心中還甚是忐忑的，不知該如何開口，不知人家會不會答應這樣冒昧的請求。

“老板好，我們趕路匆忙，不慎從一個滑坡上滾了下來，隨身所帶的錢財也不見了，而他又受了傷。所以，，，請你體諒一下。”

“那姑娘你的意思是你們現在沒錢了？”老板轉動著精明的眼珠，語氣不是很好。

“但是，老板你聽我說，我會說書！”

“說書？”只見對方哈哈大笑，“你覺得你可以靠這個來抵嗎？”

阿若聽出了那語氣中的極其蔑視，她只低頭沒有出聲，不知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