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都，岐山。

岐山是個總稱，其內群峰重疊，碧翠榮茂，占地面積還是不會比商都小。

今日林間小路卻多了些悉悉嗦嗦的聲音，草叢后面，一只小兔低頭細細咀嚼著草木，忽然被這聲音一驚，抬頭一望，唧唧兩聲，便躍著這兩條后腿飛速跑開。

袁大山隨手劈開路邊的荊棘，眼珠子東瞟西望，嘴里還不停地吭聲嚇氣。

齊百海長嘆了一口氣，用劍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老人家消停會兒，這又不是你一個人在趕路，別老唉聲嘆氣。”

”我這不是在哀嘆，”袁大山拄著長刀，斜眼睨著他，”我是在想怎么還沒到軍師和小姐說的那地方。”

”你……嗯，罷了罷了。”齊百海自然知道他這是鬼話連篇，不過共事這么久了也清楚他的性子了，也懶得與他爭論。

”誒？”袁大山忽然虎目一瞪，摸了摸腦袋，奇怪地道，”怎么總覺得少了個人？”

說著，他拿他那根小蘿卜粗的手指一個個點過去，

”一，二，三，四，五，六……十，少了兩個！我記得小姐出來時分明點了十二個人的！”

燕知清忽然扯了扯嘴角，卻沒說話。齊百海撫額搖頭嘆道，”少一個，你忘了數你自己。”

隊伍前面，應聽筠玉手輕抬，抹下額頭上沁出的香汗，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無奈的搖了搖頭。

陳平微微皺眉，說道，

”那個年輕人不見了？”

”嗯，不過先前招他進來的時候他便向我坦言此事，他可能不會時刻跟著我們，他還有……別的事，”說到這，應聽筠眸中異色一閃而過，反倒是陳平一臉淡然。

”他說他只在必要的時候出手，其余時候他可能不會與我們一起行進。”

”噢，”陳平眉宇稍稍松了些許，不過面色馬上又嚴肅起來，”不過你也得跟他說說，讓他多加小心，別脫離我們附近太遠。”

”嗯，會的，”應聽筠衷心應道，雖說他和她只是數面之緣，和她的隊伍也只是合作關系，雙方并無太多拘束，也沒有太多責任，但她覺得還是有必要確保她這里每一個人的安全，畢竟他們都是她帶進來的。

……

林間，一道白色的修長身影單膝跪在在樹枝上，目光在下方略作掃視。

地上，在那些枯木雜草堆里，或者植物枝葉下，有著一些淺黃色的粉末。

這些粉末有少許是成堆的掩在葉下，而更多的是很分散地散布在周圍的，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

慕云軒捻了捻食指和拇指，淡黃色的粉末從他指尖散落下來，飛散到地上和樹枝上。

這種淡黃色的粉末不只是這一塊有，后面很長一段距離都有，而且覆蓋面積極廣，這很明顯是人為撒下來的。

”攝妖古槐磨下來的粉末……”慕云軒忽然劍眉微皺，臉上露出思索之色，

”不對，還混有血芝的味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慕云軒眼眸稍垂，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來，一聲輕響，林間便已是空蕩蕩的，只剩下樹杈枝椏輕輕晃動。

……

傍晚，岐山山林。

黑暗中有著幾點亮光，林間一塊相對空曠平坦的地方上，燃燒著亮紅色的篝火，旁邊搭建了幾個黑色的帳篷，附近有幾個人在帳篷周圍撒著一些白色粉末。

”啪！”袁大山伸手啪的一聲打掉腿上的一只小蟲，皺起了他那兩根粗眉，不滿地道，”還沒到山里頭呢，怎么就這么多蚊蟲？”

”廢話，你以為你還在別院里頭住著呢，”齊百海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這山里頭哪里沒有蟲獸？等夜深了這里會有更多，說不定還有個頭大的小獸往你衣服里頭鉆。”

”快，去！把這袋驅蟲粉撒在周圍——多撒幾圈，別偷懶，到時候要真有什么蟲子精獸鉆進你帳篷里了，你哭都沒處哭去！”

說著，齊百海把一袋白色粉末扔給了他。

”哼哼，”袁大山哼哼兩聲，手腳并用地接過驅蟲粉，道，”就算是真妖來了我也不怕，還怕這倆蟲子？敢來我帳篷里，老子焐都焐死它。”

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大把大把掏出驅蟲粉撒在地上。

撒了兩圈之后，袁大山沒精打采的掃了一眼周圍，忽然眼睛一亮，扔下驅蟲粉，朝一處篝火跑了過去。

”白小兄弟，燕小丫……呃，燕姑娘。”

袁大山憨笑著揮手朝坐在篝火旁的兩人打招呼，他本想順口喊燕小丫頭來著，不過見到一束冰冷的目光襲來，他立馬訕笑改口。

慕云軒遠遠地看見袁大山像一座小山般朝他這邊跑過來，隱隱有一種地動山搖的感覺，心中不覺好笑地搖了搖頭。

”袁兄。”慕云軒抬頭微笑。

袁大山嘿嘿一笑，在他們對面坐下，將一只已經拔好了毛掏盡了內臟的肥兔子用干凈的樹枝串起來，然后又從一個木簍里取了兩條魚出來，依法炮制。最后，他舔了舔嘴唇從懷里拿出兩個小瓶半傾，倒了一些棕色細末倒在那魚和兔子身上開始翻轉木枝。

”小姐平日里不準我們隨意出門，自從跟了小姐我就許久沒有吃過這些野味了，好不容易獵到一只兔子就被老齊抓去殺那什么破粉。”

不久后，便有一股清香自他們所在之處飄出。袁大山看了看最先放上去油潤香嫩的兔子，又從包袱里拿出一塊干凈的方方正正的厚木板，還有一柄锃亮的小刀，他將那兔子取下來按在板上，一條一條地將肉絲割下來，外焦內嫩的兔子肉在刀刃切下去時便輕易地被剖開，表面烤出的油順著刀刃滲進肉里，鮮嫩可口，最后他又用小簽將肉絲一條條地串好。

”哼哼，這家伙……真會享受，來辦正事也不忘帶這些東西。”

齊百海嗤笑兩聲，無奈的搖了搖頭。

慕云軒看著配備齊全的袁大山，臉色微訝，倒是燕知清臉上古井無波，似乎對此早已是習以為常。

”……要不是老齊剛才支開我，我早就把這些美味烤好了，哪還用得著餓到現在。”

”說起來，白小兄弟今日到底去哪兒了，整個白天好像都沒看見你，而且一來……嘿嘿，就跟燕姑娘湊在一起。”

燕知清忽然抬頭盯著袁大山，袁大山手里一個哆嗦，刀差點沒拿穩。

慕云軒輕聲道，”這幾日在林間找點東西，所以沒與大家一起。”

”不過我知道隊伍大致的方位，不會走散的。”

”噢，”袁大山似懂非懂點點頭，隨后又憨笑道，”咱們在小姐手里下呆著，不能隨意走動，免得給小姐添麻煩，不過白小兄弟可以與我們說說那東西長啥樣，這樣我們順路也能替你找找。”

”多謝美意，”慕云軒微笑，”還是不勞煩了。”

袁大山撓了撓頭，也不勉強，嘿嘿笑道，”那行。”

他翻了翻手中炸得焦黃的魚，而后便從烤架上取了下來，遞給慕云軒，笑道，”嘗嘗。”

”多謝，”慕云軒道了句謝，伸手接過烤魚。

”客氣！”袁大山拿下另一只烤魚，撒上香料，遞給燕知清，”來！給燕姑娘來一尾甜的！”

”不要，”燕知清冷冷拒絕。

袁大山有些畏懼地縮了縮脖子，訕笑兩聲，手縮了回來。

慕云軒微微一愣，旋即心中苦笑兩聲。

許多年過去，知清也還是這個脾氣，對熟人也這樣毫不客氣。

慕云軒捏著手中穿著木枝的烤魚轉了轉，低頭微笑著輕聲說道，”燕姑娘好像不愛吃甜的……試試這個？”

燕知清臉上的表情頓了頓，冰冷的俏臉上浮現出一抹錯愕之色，隨后便轉化為兩頰不自然的紅暈。

”嗯……好。”燕知清伸手接過烤魚，素白的皓腕在黑色臂甲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瑩白，她望著魚眼眸眨了眨，櫻唇微啟，輕輕咬了一口，那神情，便如六年前她在帳中第一次吃干凈的饅頭和有肉餡的包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