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偉也慢慢放下了手，而他的身下卻沒有桌子依托。他看著自己卷子上無處不在的紅色筆跡，眼睛干瞪得生澀，蒙蒙朧又懸著幾滴淚。

李泳奇又回頭看見趙書偉擋著臉，只見趙書偉的袖子被扯得緊，在臉上蹭來蹭去。

李泳奇大概猜到了，找出桌洞里的抽紙，抽出兩三張往后遞。奈何手長不及，還差將近兩排距離。

李泳奇沒辦法，只能轉頭說道：“李簫，把這個給趙書偉。”

“啊？”李簫翻轉著眼鏡斜靠在臉上，卻未聽及道，“你說什么？”

“把這個給趙書偉！”李泳奇把紙放到李簫桌子上，盡力壓低嗓音重復道。

“這是什么？”

“紙……”

“給他干什么？”

“他哭了。”

“啊？”李簫也回頭看道，“你怎么知道？”

“你別管了。”

“安靜！”武老師停下板書，整頓紀律道，“我知道你是誰，別讓我再發現你了。”

李泳奇趕忙回過頭來，端坐得像什么都沒發生。

趙書偉卻憋著不敢呼氣，等武老師面朝黑板，恢復如初時才慢慢開始呼吸。

李簫抓著機會，又傾斜眼鏡，調整到眼鏡腿夾住太陽穴，才透過狹窄的鏡片看清板書，把武老師身后兩行也記了下來。

武老師接著講正課了，李泳奇側臉擠擠眼。

李簫不明白，問道：“干嘛？”

“把紙給他……咳嗯！”

李簫抓過紙，來不及回頭，盲向身后遞過去。

商翔越接過紙，問道：“干嘛？”

“給趙書偉！”李簫隨口說道。

“小點聲！”李泳奇回頭瞇著嘴唇提醒道。

“什么？”李簫卻無暇聽清，問道。

李泳奇大嘆一口氣，再回頭那兩張紙已經到了趙書偉的手里。

趙書偉抓摩著紙正琢磨著，一抬頭看見李泳奇期待的眼神，點點頭簡單回應，再一眼看向黑板，再也不關心李泳奇在往哪看——畢竟他不會為沒有的結果而死纏著吧。

“趙書偉。”而趙書偉又聽到一遍遍的似有似無的叫喚道。

他不耐煩地低頭，果真看見李泳奇正瞪著自己。他脹滿了肺腑，不知該如何是好。

講臺上武老師仍滔滔不絕地逐題講解。趙書偉不敢想象，如果武老師再停下來整頓紀律，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

走廊窗戶一張臉一黑，李泳奇即刻端坐得像一座雕塑。

李簫馬上看出眼皮底下鏡片的暗淡，便知窗外有人。

他卻來不及看，趁這好機會抄完了剛剛黑板上反光閃眼的兩行。

趙書偉遮住眼瞼斜眼一看，是薛老師。

“這下李泳奇應該老實了吧……”趙書偉想道。

他一看表，已經過了大半節課了——前半節課老師究竟講了些什么——卷子上總有筆記，大概能斷定，自己前半節課聽講了吧。

李泳奇終于不再回頭隔空騷擾了。武老師已經講完了十二道選擇題，向四道填空題進軍。

最后一道填空題收尾，也迎來了下課鈴聲。

趙書偉看著最后一道選擇題，仍有懸停的疑慮——不如再問問武老師吧。

他一看武老師周圍圍滿了人，都趴在講臺上，大概在講題。如果自己插進去也不會顯得另類了。

薛老師悄悄走到趙書偉身后，拍了拍趙書偉的肩膀，招招手帶著他進了隔壁的辦公室。

趙書偉邁進辦公室門，腳下不自主地磨蹭，蹭得地板吱吱呀呀地響。

薛老師聽著響聲以為趙書偉跟著進來了，而一回頭，他又卡在門框里。

薛老師招手喊道：“進來！”

趙書偉縮進肩膀，想著快點趕過去，又怕鬧大動靜，踮著小碎步靜靜地靠近。

“快過來，干嘛呢？”薛老師不耐煩地催促道。

趙書偉走到面前，薛老師側頭看著電腦，點定了一處，說道：“你這是月考……五百多名，不理想啊。”

趙書偉同感地點點頭。

“你自己覺得是什么原因？”

“沒發揮好……”

“不是……我知道你沒發揮好，你是什么原因沒發揮好？”

“額……”趙書偉又被問住道。

薛老師扶住了眼鏡，回想著月考前一天晚上趙書偉桌子上停著半天不翻的課本，托著下巴分析道：“我看啊，你從國慶放假回來就很浮躁，心就沒收回來，月考前一天晚上復習不在狀態，我說的對吧？”

趙書偉半懂地點點頭。

薛老師又說道：“國慶假期這八天很重要，放假之前我就強調，開學已經一個月了，要抓緊復習整理這一個月學習的內容。還有不少同學連這一個月學了什么都說不上來！你應該也是吧……”

薛老師提起國慶假期，趙書偉不由得心頭一酸——來不及欣賞朝陽和落日，一睜眼就是暈眼的日光燈、面前的白板黑字、手下干枯的筆、疲勞的三角板和五花八門的考試題。

這幾天一晃眼就過去了，趙書偉也不知道過得究竟有什么意義。他記得，從放假第二天開始就稀里糊涂地和其他不知名的同學擠在狹窄的課桌縫里。他老是想著，挺過這幾天就解放了，可是擠出了那幾間課桌椅，上一腳邁進車里，下一腳就邁進學校了。

他一直想不明白，硬挺了幾天，挺到盡頭就輕松了，假期作業也能輕松寫完。沒成想幻想中的盡頭就是回到學校，曾無限憧憬的夕陽中的馴龍騎士和星辰中的采光人都不見跡象。

下一次回家只能等兩個星期過后了……趙書偉吸了吸鼻子，糊里糊涂地點點頭。

“你考完試這兩天也不在狀態，恍恍惚惚的，還沒從放假的狀態里走出來，是吧？懶懶散散，今天早上對著墻發呆，都忘了干值日了。你對著墻干什么呢？”

“看成績……”

“看完成績就趕緊離開啊！那個地方是過道，所有同學都要走，站在那里影響通行了你知道吧？”

趙書偉狠狠地點點頭。

下一節課的預備鈴響了，薛老師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一擺手說道：“你回去上課吧，抓緊找回狀態，準備期中考試！期中考七門，連著政史地生一塊考，看看到時候考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