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偉一直愣在名單前面，不敢動也一點都不想動，老是害怕著如果自己一動，就招來雜五雜六涌過來，又圍過來看個不停。

預備鈴偷偷地打響，趙書偉耳邊又放清了。同學們吱呀怪叫重新傳到他的耳朵里。

“那是……預備鈴！預備鈴響了，又要開始上課了？”趙書偉心里不愿罷休地自念道。

趙書偉眼角閃過一縷長發，他斷定那一定不是學生，一定是薛老師了。

“干值日的抓緊時間！怎么還沒干完？”薛老師拍著手怒問道。

紀時雨來說道：“老師，第二豎排沒掃地，拖地的就拖得慢了。”

“那一排誰掃地？”

“趙書偉。”

“我掃地？”趙書偉自問道，“好像有那么回事……昨天全天都干過值日，今天也一樣。好吧……腦子一昏忘了掃地了。”

薛老師四處問道：“趙書偉呢？”

趙書偉站在名單前緩緩地轉過頭回應。

“你怎么回事？怎么沒掃地呢？”薛老師問道。

“我……我忘了。”趙書偉一時無措答道。

“你在干嘛呢？”薛老師留意墻上的名單說道，“看完成績趕緊去干值日！罰站一上午！”

趙書偉一吸氣噎住了，回到自己座位上，絲毫不敢看椅子。

曹宇琮打開電腦的共享屏幕，坐著的同學都站了起來。

屏幕另一邊放出了課前一支歌，同學們一股氣齊聲開唱，又在結束前的長音上高喊一聲就閉上嘴，只留電腦上的原長拖著長音到最后一刻。

唱完歌，曹宇琮關掉網頁，舉起右拳到腦邊，喊道：“請同學們舉起右手，握緊右拳，跟我宣誓……”

同學們背完誓詞，一個接一個地坐下，準備開始上課了。

趙書偉更不敢像個異樣一般地站著，對著椅子落身，快入座時悄悄轉身，蹲在椅子一旁——這樣既不違反要求，也不會出丑。

他把頭伸進桌洞里，兩手在臉邊翻翻找找，翻得書在桌洞里上下撲騰得叮當響，好像特意來遮住他的苦澀的臉色，又能掩飾住他難忍的抽泣聲。

他知道千萬不能抽出一聲——但凡在這種關頭讓別人看出他有一點弱色，那他就不得不一直戴著弱的帽子，摘也摘不下來了。

他的眼底下濕熱沸騰起來，淹得眼前模糊不清。

“趙書偉……”

身后好像有呼喚聲，還是薛老師溫柔的聲音。

趙書偉沒敢回頭一看。他一回頭很有可能甩得臉上熱淚縱橫。

同桌那邊又拍拍趙書偉的肩膀。

看來這次不能不回頭了。

再怎么逼迫也沒辦法，事已至此，趙書偉只好壓著嗓子哽咽說道：“我知道，等一下。”

肩膀接著清凈了。

眼角下的淚花久久不能消退，可是再不退去就怠慢了。

他又感覺后背上打來半拳，趙書偉側過臉來，看清了薛老師。

“站最后面，別擋著其他同學。”

薛老師說完就走了。

趙書偉抬頭看了一眼，看見武老師在講臺上擺弄著電腦，他找齊了所有的數學試卷，拿起一支黑筆，一閃溜到了教室最后，暗喜沒有同學發現他的苦相。

李泳奇的余光不住地跟著趙書偉。

薛老師一轉身走了，卻看得趙書偉原地空空孤單地悲傷。

武老師看了一眼趙書偉，淡定眼色，說道：“好了，都回到座……位置上，開始上課了，拿出月考試卷。”

趁著武老師說話的空隙，他抹了一把鼻子又“嘶”的一聲倒抽一口涼氣，看看左右，沒有人發現。

而李泳奇的耳朵像裝了雷達，聽到教室最后排的異動，便回頭看個究竟。

趙書偉連忙拿起試卷遮著臉。

李泳奇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回過頭去。

趙書偉輕輕拿下試卷，舒了一小口氣。

李泳奇又回過頭，剛好撞見趙書偉濕紅的眼眶。

“他怎么還這樣？回頭一次還不夠？”趙書偉甩起整張攤開的試卷暗想道。

“趙書偉！”李泳奇回頭目不轉睛，失聲喊道，“你怎么哭了？”

趙書偉舉著試卷，不愿回應，他也更不敢看，前面有沒有同學聽見了李泳奇的話而回頭看他。

李泳奇怎么問都沒有回應，無聊地轉回頭。

武老師一手伸進挎包里翻找，拿著名單念道：“好了，我之前說過月考數學滿分的同學有獎勵。咱們班這次考試有四個同學滿分——周博洋、曹宇琮、王夕、劉林峻。來上來拿獎勵，一人一個圓規。”

臺下哇聲四起，上臺的四人剛好有了音樂做背景。

武老師又拿出兩個圓規說道：“還有高正昂和于榮祺，一百四十九，這次也有獎。稍微有點可惜，下次爭取滿分。”

沉悶的哇聲驟停，寂靜中只傳出來回兩三聲細小的爆笑。

武老師嚴肅面容，提醒著同學們開始上課。

同學們停止了兒戲，轉眼間武老師就拿起粉筆面向黑板。

趙書偉安靜地進入上課狀態，瞇著眼盡力讀取著板書，跟著武老師第一筆寫下標號，手下一筆扎破紙陷進指縫里了，筆尖蹭得手指側面烏黑一抹。

趙書偉翻過卷子，并起手指揉搓揉搓，又翻回來，對折兩回，捏了捏紙厚實得硬了之后繼續做筆記。

前兩題關于正方體，武老師問道：“這兩個題做錯的舉手。”

幾只手出現在半空中。

“老師……”座位中有小聲問道，“兩個題都做錯才舉手嗎……”

“不，只要有其中一個錯的就舉手！”武老師當即答道。

空中的手又多了幾個，紅呼呼肉噗噗。

“我們花了兩周的時間將正方體，這兩個題也不是新的，在我們國慶作業里都有類似。所以這些做錯的同學，你們已經落下了。趕緊看一看自己的國慶作業，找到類似的題整理到錯題本上，要是還有問題，下課問老師問同學，千萬要補上！”

興許一直舉在半空，冷寒中的手漸漸失去了半分血色，顫顫抖抖。

“好，請放下。”

十幾只手幾乎一同墜下。

武老師稍微停頓，便接著看到后面的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