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泳奇說不多話，擠出周圍一圈人，一步邁到自己的床前，碰了碰一邊擋著過道的大腿——他也沒有心思看清到底是誰，只感覺堅硬得像水泥墩一樣的大概是周博洋的。
薛老師縱覽全表，不由得感嘆道：“這次語文都考得不大行……比數(shù)學英語都低，很少有上一百三的。”
周博洋趕忙又湊一步問道：“我看看……一百……”
“你一百二十四！”
周博洋點點頭暫退一步。
“咱班語文最高的是苗可心，語文就比周博洋高五分，考了一百二十九。”
周博洋接著說道：“苗可心的語文就是……真的很強。”
曹宇琮也在一邊感嘆道：“哇……一百二十九……”
“苗可心的語文是咱班里最高的。”薛老師點明道。
李泳奇的雙耳一片寂靜，恍惚間聽不進任何碎言碎語，腦子里只想一個人整理完床鋪，一腳踩進鞋里，混亂中忽又想起一件事，蹭到薛老師的手機旁邊，和名單一起從上往下數(shù)著……
他心里默收道：“曹宇琮……年級第十四……高正昂……二十六……再往下……怎么沒有了？欸？姚順懿……二百多少……然后……傅茂森……三百一十二，還有一個誰……”
他接著往下數(shù)道：“王龍澤……五百多名……好像真是我倒數(shù)第一了。”
他不再想那么多了，坐到床上系好鞋帶，發(fā)梢火辣辣的，他感覺一排眼睛正盯著自己，都想看看這個倒數(shù)第一的生活習慣怎么樣，心里好歹有個了解。李泳奇不慌不忙站起身來，不忘轉(zhuǎn)身鋪平床單，走出門去。
門外早就堵滿了亂亂雜雜來自其他宿舍的同學。
一巴掌撞在李泳奇的胳膊上，李泳奇轉(zhuǎn)頭一看，李簫問道：“出成績了嗎？”
李泳奇斜看著李簫的衣領(lǐng)，悶紅了臉喊道：“起開！別碰我！”
又有一層人圍了上來，幸好李泳奇一步趕緊，才脫了出來。
沒走兩步，聽見身后薛老師驅(qū)趕道：“都散開！不允許串宿舍！都回自己宿舍去！”
這一叫引來了最后一波同學找著縫隙插進堆里，拼盡一切也要看到薛老師手機里的名單。
薛老師使出最后一招道：“現(xiàn)在都別看了，每個人都能知道自己成績！”
李泳奇眼前的墻角已經(jīng)停留了一會兒——他什么時候不自主地停了下來聽著背后傳來的所有雜音。
沒等耳邊靜下來，李泳奇重新邁開腳，身后又隆哄喊道：“這個是年級第八！”
這一聽就是曹宇琮的聲音。
跟上來的就是附和的驚嘆聲道：“哇！大佬啊！”
贊賞聲慢慢地跟過來了，李泳奇趕忙轉(zhuǎn)過墻角，不忘腳下一停，斜眼一看——周博洋走在最前，迎面就要走來，剩下的不知道多少人哄哄亂亂拉拖在后面。
李泳奇實在受不了這種吵鬧，又邁出兩步，連轉(zhuǎn)幾個樓梯，感覺宿舍樓的大門越來越近了，馬上就要閃到眼前了，耳邊又吵鬧起來。
身后的人聲慌慌亂亂的，一聽就是自己班的。
“哇！年級二十六！班里第三啊！”
“第四！他第四！”
“那你們宿舍……幾個前六十？”
“三個！”
“咱班才七個，你們宿舍就三個？大佬宿舍啊！”
李泳奇好像聽出了，那是王龍澤和張玉增的對話，漲得他再加速沖下樓梯，直出大門，走向餐廳。
前面隱約有親切的背影，李泳奇喊道：“劉崇澤！”
劉崇澤果然回頭。
李泳奇一擺手，劉崇澤乖乖地回頭走向李泳奇。
李泳奇一手搭上劉崇澤的肩膀，重逢一般地說道：“出成績了。”
“對啊！早就知道了！”劉崇澤說道。
“你考多少？”
“你考多少？”
“我跟你分差不多。”
“啊？你也考六百多名？”
“啊？你考六百多？”李泳奇問道。
“對啊，你考六百多少？”
“我四百多名。”
劉崇澤瞬間耷拉下眼皮。
李泳奇興致未盡，接著問道：“你們班那兩個特別高的考多少？”
“好像是一百多名，李林軒是前六十。”
“啊？”李泳奇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確定道，“你沒看成績單嗎？”
“我們班都沒看，他們打電話問他們家長，昨天晚上他們宿舍都炸了，差點把督查組招來。”
“家長知道成績嗎？”
“知道啊，家長在網(wǎng)上都能查！”
李泳奇咬緊嘴唇，盯著眼下前換的地磚。
劉崇澤又問道：“對了，你們班有多少個前六十？”
“八個……咳嗯……”
“啊？你們班這么強？我們班才三個……”
“對啊，我們宿舍就三個……”
“喔……”劉崇澤一時失語，緩緩道，“你在你們宿舍排多少名？”
“呃……第五，還有兩個五百多名的……”
一句話噎得劉崇澤說不出話。
李泳奇得意多了，他們也走到了餐廳。
劉崇澤悄悄消失了，等李泳奇想起來時早就鉆進窗口前的哪個排隊里了。
李泳奇也不落后，找了熟悉的蓋澆飯窗口——早飯這里排隊的就少多了——他依舊要了一根煮掉皮的脆皮腸，連著湯澆在米飯上，飯卡里刷掉四塊八，端著盤子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失了個算，餐桌上同學們依舊滔滔不絕地談?wù)撝荚嚦煽儯粊矶サ难哉Z像子彈一般隨時都可能濺傷他，平平之間卻乍起，難防地鉆進耳朵里。
“曹宇琮考多少名？”
“他十四！咱們宿舍三個前六十！”
“哦……那茂森呢？”
“他三百多名。”
“和你一樣嗎？”
“我都五百多了……”
突然有低沉的痰音殺進來道：“你們怎么知道成績？”
王龍澤又回頭道：“早上班主任來我們宿舍……”
“看見我多少了嗎？”
“你好像……欸？我記得我看見過你……好像在我后面兩名……五百多吧……”
眼看著形勢越來越嚴峻，所有的嘴都像槍口好像都朝著自己轉(zhuǎn)過來，李泳奇吃完腸，扒兩口米飯，端著盤子慌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