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刑臺將要下來判決的日子，柳瀲張德陪著說書盧到了刑臺三大牢門外。

“師父，您真要進去么？里頭陰氣太重，如不然我代您進去罷。”

“這么多年了，總要聽聽他的結局。”說書盧面上依然是波瀾不驚的樣子，心里卻微微在顫抖——雖然這個男人如今已經不對她構成威脅，但是他始終是她的一場噩夢。

三大牢不是普通牢房，關的是交由刑臺判決的三類人——皇家血脈、達官富貴、窮兇極惡。

陰森之氣幾乎是一瞬間撲面而來。張德不敢疏忽，兩步跨到柳瀲和說書盧面前。

“幾位小心腳下，地上滑。”

先頭的獄卒回頭提示，打著悠悠的燭光領著三人往里去。

洪舢樺坐在墻角，雖然一身囚衣雙眼微閉，面上卻還存留著威嚴之氣。

“三十年啊。”

說書盧低低呢喃，洪舢樺這才張開眼。

“趙氏。”

“洪爺，老身今日來感念你不殺之恩。”

“趙家應得的我都還給趙家了，卻獨獨忘了你。”

“籌謀劃策這么多年，老身終于能睡個安生覺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當年老身和你說過這么多次的道理，你就是不聽。”說書盧冷冷哼了聲，卻到底沒忍住一滴一滴眼淚流下來，“老身當年都不恨你了，卻被老身查出來你利用趙家洗錢的罪證。洪爺，你已經幾乎只手遮天，還貪求什么呢！”

“你不過就是個盲女，江湖都未真正看過，你懂什么。”洪舢樺又緩緩閉上眼，“成王敗寇，如今我洪舢樺兵敗如山倒，結局已經注定。但是曾經我看過的那上面的風景，又何嘗是你們這般螻蟻之流所能看見的。”

“柳姑娘。”

“圣裁到——”

“‘天下一樓’牌與金鳴刀雖已都還給柳家，但是不代表你能有資格用它——當年你曾祖父都不敢，你不過初出茅廬，可想仔細了。”

傳令使到，洪舢樺再不出聲，柳瀲也扶著說書盧往前頭的臺府去。

臺閣到底是朝堂高位，刑臺的任何判決都需要李勐峮先行過目。若是有任何不滿，還會有額外加減刑罰。

“可是柳姑娘一行？”

“是民女。”

“刑臺得圣令，請姑娘送人進去坐，圣上體恤姑娘陪著的那位。”身著刑臺臺侍服的青年人向柳瀲拱手，然后微微俯下身在她耳邊說道，“圣上在臺子里邊，還請姑娘行個方便。”

“張生。扶了你師父進去。”柳瀲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隨著臺侍往里間去。

“民女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前輩人還好么。”

“張生說昨日睡得不踏實，只怕是心下不平。”

“難為她了。”李勐峮揮揮手，讓房里的蔣公公帶著人都出去。

“前日里莊妃和朕提起想要把洪家的姑娘送到易家。之前聽說洪家還在路上大鬧了一場。朕問了太傅的意思，易子羨到底正是準備考取功名的重要時候，不能得一點閃失。”

“禍不涉子孫，這是開朝就定下的規矩。朕原本想把洪泰全調回來，但是現下徐州出了亂子，他一時間走不了。”李勐峮手指在桌上微微一點，“刑臺最近捕風捉影了不少消息，朕覺得這樣的事情來的正好。”

“陛下是希望民女。”柳瀲稍有些糾結，“這.....”

“無妨，這件事朕已經向鑒闌閣通報過。柳老先生已經替你答應下來了。”

“曾祖父真是......”柳瀲小聲念叨，無奈吐了吐舌頭，向李勐峮點點頭。

“柳老先生讓朕的人帶話，說姑娘是時候也多去看看其他店里的生意，莫要一味閉門造車。”

“看來朕和柳老先生是想到一處去了。”

柳瀲噎了噎，抬頭看這位冷面帝王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些別的東西。

她確是發覺今日李勐峮似乎收斂了氣場，交談中少了一份深沉，多了一份人氣兒。

“陛下，刑臺王臺閣來問，何時宣判？”

“陛下，差不多該出去了。說書盧身邊只有張生到底還是不貼心的，民女得去看著。”

李勐峮依然坐著，由著柳瀲先開門，點頭示意她先走。

“蔣公公。”

“陛下。”

“你說，若是朕把這丫頭收進宮里，這天下是不是就少了份樂趣。”

“這......”蔣公公瞧著李勐峮面上似乎隱隱顯出的樂趣，心下也是高興起來，便大著膽子回，“只怕是這后宮都能給柳姑娘開成個‘天下一樓’來。”

正在前頭四平八穩走著的李勐峮腳下一頓，哼了一聲，向等著他的龍轎去——正是四聲鑼鼓起時，刑臺又要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