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楚有些疑惑,這本就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怎么會在今晚重提?
他也就任由這表情放在臉上,這種事情,怕也只有練輕舞那個丫頭稀里糊涂,一概不知。
皇帝把云楚的表情看在眼里,眼波一閃,微微一笑。
楚兒在這一幫子侄中,最得他心意,他也是三位恩師的愛徒,有這樣的條件,日后,路也容易很多。
“楚兒,朕是你的皇叔父,愛妃是你的姨,我們二家如此親密,朕也就把你當孩子看。”
“云楚多謝皇上。”云楚躬身行禮,目光落在正燃燒著的紅燭上,神色晦暗不明。
“你這孩子,也罷,今日晚了,明日,可千萬要進宮用膳。”
“是,皇叔父。”
云楚早就有,皇帝親賜下來的特制腰牌,即便是宮里下鑰了,他也能出去,這特權輕易不用,今日不過是個例外罷了。
云楚一路走著,也不和帶路的太監搭話,時間已晚,皇帝卻召他入后宮,本就不是件平常事。
更何況,只是說了點可有可無的,之所以要放自己走,果真是因為天色晚了嗎?
云楚心中暗煩,若自己此時此刻還在江湖,哪里用得著動這種心思?
宮中果真險惡,若自己走了倒還瀟灑,可練輕舞一個年紀不大,又沒什么心計的女子,那可得怎么辦?
云楚心中微嘆,只得走一步是一步,自己回京以后,就在客棧中沐浴更衣,徑直入宮,消息傳到府上,怕是母妃又要鬧開了。
“多謝公公帶路,這就走了。”
“世子殿下客氣,這是奴婢該做的。”
云楚略一思索,還是在太監手里塞了塊小銀子,也不說什么,徑直走了。
目送太監引著云楚走遠,月妃盈盈福身:“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走了幾步靠近她,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岳家出美人,他的月妃也是出名的美麗。
即便已為人母,在跳躍的燭火映照之下,還是雙眸含情,眼帶媚色,有女兒嬌態。
“愛妃不打算留朕?”
“天下都是皇上您的,這宮殿,對您而言,不過是間普通屋子,您大可任意去留。”
月妃已有兒女,再不是當年看到自己夫君就面紅耳赤的女孩,時間磨去了她的棱角,也讓她的生命像酒一樣,愈發香醇。
“愛妃這話,朕十分愛聽。朕也看得出來,愛妃對楚兒那小子,倒是比親生兒子更好些。”
皇帝沒想著做什么,話音剛落就撒了手,卻把月妃嚇了一跳。
“皇上,臣妾有錯。”月妃腿一軟,差點跪在皇帝腳邊,皇帝眼疾手快,扶住了人。
“愛妃何錯之有?不過是年少輕狂,愛得轟轟烈烈罷了。”
皇帝愈是這么說。月妃愈是感覺到危險,她知道皇帝仁厚,不可能牽扯到親生子女,一張臉頓時發白。
他是想對云楚動手了?不然這么大半夜的,把楚兒那孩子招入后宮之中,又有何事呢。
“臣妾知錯了,可是臣妾斗膽求皇上一句,楚兒還是孩子,自生下來就命苦,您做長輩的,瞧著他長大,放過他一馬吧。”
美人垂淚,皇帝長嘆一聲,把她往后推一推,力道卻很小,月妃順勢向后一退,站穩了腳跟。
“楚兒是個好孩子,從未有害人之心,我這做伯父的,怎么也得心疼著他點,愛妃多慮了。”
月妃心中放下來幾分,心底卻是一片冰涼,自己終究是錯了,一步錯步步錯,終究一敗涂地。
“臣妾謝過皇上。”再次一拜,她知道,這穿著明黃色衣裳的人,是時候該離去了。
“愛妃何須多禮,朕這就走了。”
月妃弓著身子迎送,聽得空氣中傳來悠長的“擺駕坤寧宮”的通傳,只覺寒意上頭,嬌軀一顫。
“娘娘,您可注意著身子,千萬別凍著了,不然公主知道了,可得心疼了。”
“吹熄了燭火,就寢吧。”月妃有些魂不守舍的,搖搖晃晃的就往床邊走。
“娘娘,您怕是累著了,奴婢給您去了釵環,我們再上床睡吧。”
“好,”月妃抬眼,呆在自己身邊的,是已經有三十歲的枝月姑姑,“枝月,你可怨我?”
扶著自家主子到了梳妝臺,枝月手里不停:“娘娘,奴婢怎么會怨您呢,您是月妃,卻給奴婢取名枝月,這是對奴婢最大的褒獎。”
“你當年若是出宮,孩子也該滿街跑了。”
“娘娘,奴婢愿意一輩子伺候娘娘,絕不離開娘娘。”
“罷了罷了,我也不逼你,睡去吧。”
皇帝來之前睡意濃濃,這時候卻再也睡不著了,皇帝那一番話,哪里是在說云楚,明明是在說他自己。
說云楚沒有害人之心,不就是在說當年并沒有想娶她之意,終究是自己強求。
可如今,他在自己面前說了,要放過云楚……這只有幾人聽到的金口玉言,究竟能不能作數?
月妃跟了這個男人十多年了,到底比不上原配的皇后了解他,罷了,橫豎這一輩子,自己都無法了解他了。
月妃在鴛鴦被里輾轉難眠,云楚立在寒風之中,望著緊閉的家門,眉頭緊皺。
想來,母妃又在父皇面前鬧脾氣了。
想到自己的娘親,云楚就頭疼,可自己離家日久,若是直接轉身不入家門,可視為不孝。
他就這么立在家門前,忽然想起練輕舞來。
不過分別一個時辰,自己就開始想她了。
若是她在這里,定不舍得自己立在這寒風之中,可是,自己母妃如此性子,就怕練輕舞也不是對手。
自己在母妃面前又太過懦弱,以后練輕舞嫁進門來,若是遭到母妃嫌棄,自己這個做丈夫的,又能如何呢?
若是沒有想到,能讓練輕舞逃離魔爪的萬全之策,還是把娶她的計劃向后拖一拖。
云楚打定了主意,露出一個笑來,卻吸進了寒氣,重重的打了個噴嚏。
“我們是時候開門了吧?世子這都打噴嚏了,要是凍病了,我們還不得被王爺扒皮抽筋?”
只聽吱呀一聲,王府厚重的紅漆大門在云楚面前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