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辰的小說似乎碰到瓶頸了,一直沒有進展。在我吃晚飯時,他突然來敲門。我去開門時嘴里還銜著湯勺。
“哎呀,稀客,快請進。”
雖說是對門,也是我去他家的日子比較多。
“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你,今天下午寫不出東西所以想找你聊聊。”
他還是那樣一邊說話一邊撓頭,有時我在想,為什么他經(jīng)常撓頭,頭發(fā)還是那么濃密呢。
“還沒吃飯吧,來,一塊吃。”
卻見他愣在那里,半晌,他才吐出一句,“你會煮菜?”
雖然這年代像我這樣出得廳堂進得廚房的女孩并不多,但他也用不著這么吃驚吧,有點傷人吶。
“不會煮菜吃什么?不要告訴我你平常都在外面吃的。”
如果他回答是,那我就要開始用我老媽那套到外面吃沒有家里吃那么營養(yǎng)。不過也沒見她煮過什么有營養(yǎng)的東西,能吃的就算很幸福了,所以從初中起一直就是我下廚,攤上這樣一老媽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我通常都吃泡面。”他不好意思地撓頭。
怪不得那么瘦,肯定是營養(yǎng)不良了,我想,接著我少得可憐的同情心就冒了出來,開口就說:“你來我這邊吃吧。”
“不好吧?”他還是那副無可救藥的樣子。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當然不是讓你當白吃呀,你得付生活費。”我加上這句。
“哦,這樣呀,那我就不客氣了。”
直到兩個星期后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只是會在生人面前害羞。
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開始在我面前侃侃而談了,也是這個時候我開始叫他學虔,因為他就是哥們經(jīng)常吹噓的那個寫作的哥們。就為這件事我還取笑了哥們半年,說他忒不關心朋友了,光知道吹噓連自己朋友的筆名都不知道。
那是籃球賽,我們外語系女隊比賽時才知道的。
比賽前我和他提起過,他還興奮地嚷,我一定要去幫你加油。但是我并沒有期待他出現(xiàn),我知道他太忙,不過他還是去了,這讓我高興了好一陣子。
我們很輕松就拿到了冠軍,籃球社那幫家伙便吵著要慶功。我知道他們掛名說替我慶功,實際上是想蹭我一頓,這些人我早就看透了。
席間大姚和葛辰打得火熱,我還感嘆哥們不愧是哥們,連葛辰這么害羞的人都被他帶得活躍起來。
大姚便又開始向我吹噓開了:“哥們我就說吧,我朋友不是一般人,怎么樣,我沒吹吧。”
我這下才知道原來哥們的朋友也挺拽的。
那一夜莫默也特別開心。當然,莫默是被我和哥們請過去的,也許是因為籃球社里的那些愛耍寶的家伙的緣故吧,莫默笑得特別開心,整個人閃閃發(fā)亮。
“學虔,你這么有才華,為什么在學校沒聽說過呀?”一次吃飯時我問他。
“當然了,我又不是風云人物。”他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回答。
雖然不愿意,但我不得不承認我再一次犯錯了,他的瘦根本不是營養(yǎng)不良。看起來斯文吃起飯來卻一點也不。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我一定是吃太久的泡面了才會饑不擇食。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結(jié)果是他只是顧著埋頭苦吃跟本沒接受到我鄙視的眼神,反倒是我自己差點成斜視。
“我看呀,是你自己不想當而已吧。”
說真的有時候當風云人物并不是件好事。就像現(xiàn)在的我,走到哪都有崇拜的眼光跟著,有時候還會有驚叫聲,就差沒堵著我讓我給簽名和合影了。
“你看我有本錢嗎?”他毫不在意地問。
結(jié)果我說了句讓他噴飯的話:“其實你還蠻帥的。”
真的,其實只要他換個發(fā)型,把身上那套老頭裝換下來的話,還是一年輕的帥小伙。
“亦昕,這句話從你口里說出來好怪。”
他的表情很容易讓人誤會他見到了不干凈的東西。
“怎么,我就不是一女的么。倒是你,再這樣下去會女朋友都找不到。”
“找女朋友急什么呀,還是小心你自己找不到男朋友吧。”
我說過我看錯了他,他不是那種會吃虧的人。
“如果真找不到男朋友就找你呀。”
我用自認為含嬌帶嗔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后來被艾若虛指正是“如果不順我你就死定了”的大姐般殺人的眼神。
也許是我這句話嚇到他了,也許是他的緣分真的來了,他開始注意到一個女孩子,她叫莫默,音樂系之花莫默,傳說中一星期收到一袋子情書的莫默,我的朋友莫默。
當然,這是他自己告訴我的,那次在學校體育館里的籃球場邊。現(xiàn)在他要是不忙就會到球場找我,不過他不打球,他來是等我一起回家,給他做吃的。
“亦昕,跟你打聽個事。”他神神秘秘地說。
“什么呀,搞得跟干殺人放火似的”我問。
“莫默是不是你好朋友?”
“是呀,那又怎樣?想拐賣人口呀?我可不干,我是黨和人民教育出來的優(yōu)秀公民從來不做作奸犯科的事。”
他都不知道他現(xiàn)在那副謅媚樣,活脫脫一漢奸。
“嘿嘿,那倒不是,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他居然又不好意思了,這可就奇了怪了,在我面前他又不好意思干嗎?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了——
“嘿,你對人家有企圖吧?”
“沒有,沒有,怎么會。”
“還說沒有,都害臊成這樣了。別害羞,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么丟臉的事。”
我這會兒覺得自己特有當人民警察的天分,果然,他的心聲被我套出來了。
“是嗎?”接下來又是經(jīng)典的杜氏撓頭。唉,這人,沒救了。
“嘿,哥們,學虔,你們是不是商量今晚去搶銀行呀?”大姚大老遠地就叫。
“沒呀,為什么?”可愛的他居然茫然地問。
“瞧你們這架勢,不是商量搶銀行就是拐賣人口的勾當。”
如果讓他們這樣瞎胡鬧下去天黑都不知道自己在討論些什么,我絲毫不懷疑籃球社的人瞎扯的功力。我決定拯救可憐的學虔。
“哥們,今天怎么有空,不護花呀?”
“她系里有活動。”
“你不會對她還余情末了吧?”我很好奇他們的關系,卻見他一臉怪笑。
“我和她?你還不如期望我對你余情未了好些。”他依然是那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印?
嗟,這人,沒一點正經(jīng)樣,我偷偷看了學虔一眼,他似乎松了口氣。
我是一個行動派的人,只要一有問題就會馬上解決。一回到家我就為學虔設計了一套追女友方案,然后一秒不停地沖向他家。一推開門卻不見人,在聽到浴室有聲音后就想也不想地一腳踹開——
“學虔,我有……”
在看到他一絲不掛的身體后我才知道我可能碰到了這輩子最尷尬的事了,我想我的臉一定很紅,直到很久以后的后來他還會拿出這件事來取笑我。
“你怎么過來了?”聽他的語氣好像不太在意,這讓我松了口氣。
“我是拿東西給你看。”
一說到正事之前的事就忘個一干二凈,我給你設計了一套追女友方案。
“說來聽聽。”
“我跟你說呀,莫默喜歡那種外向幽默的男孩子,你這樣一女孩子就害羞是不行的……”那天晚上我們研究了整晚的追女友方案。
我說過我是一個行動派的人,第二天我就把學虔拉去理了個看起來精神十足的頭發(fā),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我還不知道換個發(fā)型整個人都會改變這么多。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得意得不行。接下來就是陪他買衣服,說實在的他的審美觀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就他衣櫥里那些衣服,街邊大爺都比他時尚。
當他以全新的行頭出現(xiàn)在籃球社時,卻發(fā)現(xiàn)大家都目瞪口呆。半晌,師兄吐出一句:“真的沒發(fā)現(xiàn)原來學虔是這么帥。”
我就接了句:“師兄恭喜你,你是第二個說他帥的。”
接下來的氣氛不用說也會很熱鬧,那些家伙你一句我一句地問:“你怎么想到改變自己了?”
“這身行頭真不錯,哪弄的?”
“請問你的專業(yè)造型師是何方高人吶,改天介紹給我。”
……
本來我是悠閑地坐在角落里看雜志的,一邊聽著自己的作品被稱贊,心里那個美啊。
卻被師兄毫無預警一句話嚇得差點摔到地上。
“哎,我發(fā)現(xiàn)亦昕和學虔蠻配的呢。”
“你不說我還不覺得。”不得了,哥們也瞎參和了,只要他一摻和這事就會沒完沒了。“真的蠻配的。”
他還笑得陰陽怪氣。一定是想報上次的仇,不過不是說小心眼是女人的專利嗎?他怎么也這么小心眼啊。再看其他曖昧的眼神,我明白這地兒是呆不下去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跑!
“想想你們自己吧!”狠k一下哥們,拉著學虔就跑,卻聽見后面吹口哨和起哄的聲音。
一路聽見別人稱贊學虔,我比當事人還要開心。
我們一路上都沒說話,直到學虔開口問:“我們什么時候開始呀?”
“急什么,現(xiàn)在莫默有哥們看著還會出什么亂子嗎?我現(xiàn)在有個想法,現(xiàn)在要你去跟她表白,你肯定又會弄得一團糟,第一步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步是要怎樣才會在女孩子面前侃侃而談。”
我注意到一路下來女孩子跟他打招呼,他都緊張得要命。
“這要怎么改變呀。”
跟我來,也許他需要強化訓練。
看著人來人往的廣場,學虔有點茫然。
“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你不覺得這里人很多么?”我問了句讓他摸不著頭的話。
“是很多,可是人多和我要做改變有什么關系嗎?”
他還是摸不著頭腦,不過也是,能摸得我話的人不多,也就只有師兄和后來的艾若虛,單純?nèi)鐚W虔摸不著頭腦也是意料中事。
“虧你還是一作家,腦袋那么好使這都想不明白。”
事實證明人的智力是慢慢開發(fā)出來的,他經(jīng)我一激馬上就想通是怎么一回事了。
“哦,原來是這樣!”
那我們開始了,很想看他的表現(xiàn)。
“呃,這個……”
果然,他又想臨陣脫逃了,不過沒關系本山人自有妙計。
“本來我打算今晚上吃火鍋的,不過看你好像也沒多大興趣,那就算了吧。”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那我怎么和她們說呀,說些什么?”
“你好搞笑,那你以后和莫默交往要不要我?guī)湍銓懜遄樱俊?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在猜想我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像極了童話里那個狠心的后母,不然他怎么會這么聽話。
不過不到三分鐘他就一臉挫折的返回來了。
“哎,真的不行。”
雖然這對他來說是有難度了點,不過為了他偉大的愛情,這點小難還才開始呢。
“想想看你這么努力到底是為了什么,難道你要放棄莫默嗎?”
“早知道有這么難就不要想這個了。”他有點泄氣地說。
“想得到肯定是先付出呀,這可是非人之常情。”
“但是我為什么要為一個人改變自己的行事作風?你們女人都這么膚淺的嗎?”
第一次,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吼。
“好,真好!就算是我多管閑事,以后你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你會吼我,我還不會吼你呀,在我的字典里可沒有吃虧這個詞。
二十分鐘后,大姚趴在欄桿上喘粗氣。
“怎么了哥們,之前你不還好好的嗎,一會不見就火氣這么大,是不是學虔招惹別的女孩子去了?”他一臉的嘲笑。
“看樣子你的精神還不錯,要繼續(xù)嗎?”
“噢,不。我閉嘴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問還不行嗎?”他死命地抱著球,還一邊咕噥著:“我可不想躺在球場上。”
不過牛牽到BJ還是牛,一向多話的哥們沉默不到五分鐘便又開口了:“我可以問怎么了嗎?”
“沒事,就心里邊不爽。”
晚上打電話回去,很意外地爸媽都在,這真的讓我很意外,幾年來,他們一起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看樣子他們的感情比以前好多了。
糟心了大半天,總算碰上件讓人高興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