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云大爺是被紀無憂的尖叫聲嚇醒的。

它打了個激靈，左顧右盼，往房頂下望去，紀無憂正坐在院子里右邊的大樹下，拿著個碗，臉上的表情卻被擋住了，云大爺看不清。

這蠢女人一大早瞎叫喚什么？

“媽，我怎么在這？”

紀無憂今早醒來，就發現周圍的環境變了。她第一個念頭是:我這是被綁架了？環視左右，第二個念頭就是:我怎么來這了？

然后她聽見門外有人喊了她一聲，

樹下，放了一張方形的木桌，上面圍著一鍋粥地擺了幾碟小菜。

坐在紀無憂身旁的清竹看了紀無憂一眼，說:“怎么？你媽我想你不可以嘛？”

“不是，媽，我就記得我在家睡覺呢，怎么……”

清竹用筷子夾起一塊肉，放到嘴里，然后說:“你個小沒良心的，你說你都離開家多久了？也不回來看看？”

紀無憂打了個哈哈，又說：“就算這樣……我還得工作呢。”

清竹白了她一眼：“工什么作，我給辭了。”

紀無憂：？？！

清竹咽下了口里的肉，看了紀無憂一眼，笑道：“開玩笑呢，我替你請假了。”

紀無憂嘆了一口氣，從衛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機，點亮屏幕，解鎖，撥打了老板娘的電話。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喂。”

“老板娘。”

電話那頭聽了，猛地咳嗽，正當紀無憂想問她怎么了的時候，那頭的老板娘又說：“哎呀，無憂，找我有什么事呀？”

“關于……翹班。”

“哎呀沒關系啦，最近我也有點事，‘花’就暫時歇業咯。”

紀無憂很疑惑，老板娘并不是那種消極怠工的人，怎么突然就歇業了？

電話那頭的老板娘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于是又說：“放心啦，很快就解決好的啦。”

紀無憂問：“要多久？”

老板娘沉默了一下，然后說：“一個月左右。”

“為什……”

“哎哎？喂？你說什么？我聽不清啦，這里信號太不好了——喂？”

“嘟嘟嘟——”

紀無憂：……

這演技太糟糕了吧？算了，有機會再問她好了。

她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清竹說：“待會吃完了，你去后山一趟。”

“后山？”紀無憂狐疑地看著她，“你不是不讓我去的嗎？”

清竹把筷子一放，看著紀無憂，說：“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后山的嗎？”

紀無憂不說話。

確實，她從小到大都很想去后山。

后山，是這座院子背后的山林，這座院子看起來像是依靠著那座山的。墨綠色的山林，似乎掩蓋了什么。光怪陸離，魑魅魍魎。

小時候的紀無憂向往著，希望能遇見精靈，亦或是妖怪。

紀無憂知道父母是驅妖師是在十歲那年。那年，她偷偷摸摸繞過院子，飛奔向山林跑去。

后來遇見了什么……如今紀無憂已經是模模糊糊，只記得一片綠色，翠的綠，逐漸加深，直到黑色。黑暗中，好像跳出來了什么東西，張牙舞爪，后來又有白的光，煙綠色的光，水藍色，再后來，就是母親憤怒的臉。

那是紀無憂從未見過的母親。

身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好看的裙子。手里拿著一把銅色的，布滿了花紋的傘。

“不許再去！”

母親說。

紀無憂心里有不可名狀的害怕，害怕中又有覺得那里有什么吸引了自己。

可是母親的命令，她不敢違背。隨著年齡的增大，她也就快忘了。

如今母親再提，紀無憂又想起了這些。

清竹看見紀無憂沉思的樣子，說道：“行了，別猶豫了，我讓你去，是想讓你去深林里找到一棵老樹。”

“老樹？”

“對，你小時候不是問里面有沒有妖精嗎？我也告訴你有……那棵樹，有上百年歷史，得了機緣，變得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你想讓我去問父親的下落吧。”紀無憂打斷了她，“為什么之前不讓我去？”

“之前……你還太小了。”

“十多年了，媽。”

“十一年。”

紀無憂還想說什么，但最后只是嘆了一口氣，她說：“知道了。”

陷入了沉默，只有吃東西的聲音。

好久，清竹放下筷子，說：“你還記得以前你曾經偷偷進后山這件事嗎？”

“記得，不太清晰。”

清竹沒有再說話，她起身進屋，留下紀無憂在院子里。

“媽？”

紀無憂喊了一聲。

從屋子里飄來一句懶洋洋的話：“桌子你收拾。”

紀無憂：……

紀無憂夾著菜，吃著還沒吃完早飯。

云大爺打了個哈欠。

似乎，它好像聽見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無所不知？那就是知道……

云大爺眼睛都亮了起來，它跳下屋頂，走到方桌旁，又跳上了之前清竹所坐的椅子。

紀無憂注意到了它，她低聲地喊了一聲：“小東西。”

云大爺搖了一下尾巴，表示不反駁這個稱呼。

“要吃點什么嗎？”

云大爺跳上了桌子，看了一眼面前寡淡的菜，然后鄙視地看著紀無憂。

“干嘛？鄙視我啊！”紀無憂皺眉，放下筷子伸過手就是對著云大爺毛茸茸的頭一頓亂揉。一邊揉還一邊念叨：“讓你鄙視我。”

云大爺：……

“喵！——”

爪子亮出來，紀無憂的手掌的虎口多了一道傷痕。

“你！”

紀無憂縮回手，恨恨地看著它。

“哼哼，你真是太不可愛了！”

她說。

“喵！”

伴隨著叫聲，云大爺的左前爪猛地縮了回去。

“你怎么了？”

“喵。”

眨巴著的濕漉漉的大眼睛，對上了滿是緊張的雙眸。

云大爺從心里蔓延出了一絲莫名的情感。

“我看看。”

紀無憂放下了筷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到了懷里，像是捧著什么稀世珍品。她小力地捏起了云大爺的爪子，細細打量著，輕輕地揉捏。

“也沒見傷口啊。”

她低聲地說道。

此刻的云大爺只是看著紀無憂的動作，沒了反應，或者說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心里有一個聲音對它說：快念法術打她。

可是它的身體遲遲沒有做出動作。

像是中了什么定身的法術一樣。

溫柔的表情，似乎是在哪里見到過。它想，深層的記憶，關于它想要找到的那個人的記憶。

“你是誰？”

它不自覺開口了。

紀無憂聽見了這一句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