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嘿嘿 ”一笑,露出了滿口的黃牙: “誰叫你們來的? ”徐明高伸手一指: “呶,就那邊那群年輕人。 ”老人嘆了口氣,扶著樹干吃力地站起身來: “唉,這群小王八蛋,行,走吧。 ”說著,拍拍屁股蛋子,背著手把鞭子別在腰間。 “大爺,您的羊 ……”老人擺擺手: “沒事,丟不了。 ”我們聽罷跟了上去。老人笑道: “你們可真行,找到我,你們知道我當一次導游得多少錢嗎? ”既然他們都是黑導游,我和朋友也都自然有了心理準備,就算是漫天要價,大不了就一兩千,為了找到佛經,這也算是小錢了。韓光身為智行公司的副總,說話還是有一定分量的,他說道: “您開個價! ”老人搖搖手: “這大漠里的人都知道,我老付不要錢,只要求你們辦一件事。 ” “什么事? ” “希望你們能在三天之內,每個人都在沙漠里種一棵樹。 ”我們愣了一下,老付這算是什么要求?不要錢,只讓大家每個人種一棵樹,這樣的條件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聽說。
看著我們詫異的樣子,老付彎下腰從沙漠里抓起了一把沙子說: “我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片沙漠中,我不忍心看著自己的故鄉成這個樣子。算是我求求各位,幫我一個忙,讓這片沙漠有點兒生機行嗎? ”望著眼前這位樸實的老人,我們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了。放眼四望,沙漠之中除了陣陣風吟和漠漠黃沙,再無其他。驀地,我忽然覺得這位老人仿佛是牧羊的蘇武,同樣在塞外,同樣牧羊,一個思念故土,一個熱愛家鄉。沙化問題越來越嚴重,已經是全球急需解決的重大問題。多少權貴都懶得去碰觸的問題,一個老人,卻出于對故土的眷念,主動要求大家去這么做。
韓光看了看我們大家,然后他撥通了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喂,薛總,現在有這么一個問題 ……”數分鐘之后,他掛斷了電話,說: “付老,我們是秦皇島市智行公司文化藝術有限公司的,我們老總聯系到了中國的愛心公益事業基金會,我們會滿足您這個愿望的。用不了多久,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會是綠樹成蔭的! ”老付表現出了出人意料的激動,他的嘴唇翕動,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我……我……謝謝 ……謝謝! ”他雙手合十,抖動著。
三光站在我身邊,端詳著老付對我說: “梁師傅為了傳承中華武術,錢大爺為了保衛國家,現在這位付老又是為了自己的家鄉 ……這些老一輩的老人是我們年輕人永遠無法企及的啊! ”我也感慨說: “的確,現在咱們這些年輕人,除了上班、玩、養家糊口、追求物質上的滿足,一些傳統文化都已經摒棄了,和老人們比起來,我們什么都不是呀! ”隨后,我們買票進入了古城之中。奇怪的是付老沒有買票,只是招了招手,檢票員就熱情地叫了一聲: “付大爺! ”居然就放行了。
付老隨后對我們解釋: “當年修復古城的時候,我就參與其中。 ”然后他一邊走一邊給我們介紹, “敦煌古城一開始是在漢朝設立了敦煌郡治,當時位于黨河中下游綠洲腹地。唐朝時立沙州、元朝時設立沙州路、明朝設立沙州衛,其城址一脈相沿,兩千多年都沒挪動過地方。 ” 我們沿著路慢慢向前走,雖說此行是為了尋寶,可是置身于這座歷史悠久的古城之中,我們還是陶醉在其中。兩千年,這里飽經戰亂,四周的綠植漸漸荒蕪。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凝神閉目聆聽,耳邊仿佛還響起了陣陣的廝殺聲。
我們繞過幾處古建筑,問付老: “付老,您祖上就一直定居在這里嗎? ” “是呀,小的時候聽我爺爺對我講過,說是從唐朝的時候開始,我們家祖上因為戍邊就遷來這里了,從此之后,世世代代都沒有離開過。
我要求你們種樹,也是因為太愛這個地方了。 ” “其實您不用擔心,最近敦煌這個地方不又引起人們的關注了嗎? ”我開始故意地引話題。付老呵呵笑道: “呵呵,你說的是敦煌藏經洞的佛經吧?這次的確規模不小,什么專家呀、外國人呀都卷進來了,這下可熱鬧了。 ”剛子問: “敦煌佛經的事情是真的嗎? ” “我哪里知道,要說傳說吧,的確是有。小時候我爺爺說起過,說外國的科考隊在大漠里失蹤了,當時的政府承受了很大的壓力。你也知道,那時候國民政府剛執政嘛,沒經驗哪! ”付老的語氣很哀嘆。 “當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崔力升問。 “我也記不清了,不過好像他們沒有在敦煌附近,聽說 ……是哪里來著,哦對,說是出了敦煌后,好像都進了新疆,接著人就莫名其妙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
3
從古城回來,我查閱了一些關于經卷的資料 ——敦煌在中國的歷史上書有濃墨重彩的一筆。十九世紀末,由于連年戰亂,敦煌的莫高窟,這座舉世聞名的藝術圣地,幾近銷毀殆盡。有一天,一個道士云游至此 ——他就是王圓箓。他看到莫高窟殘破衰敗的樣子,于心不忍,于是就在此間定居下來,延續香火。
同時,王道士攢下善男信女的香油錢,從道家的立場出發,修復和改造莫高窟。光緒二十六年( 1900年) 5月26日,王道士在清理第 16窟甬道時,只聽見 “轟隆 ”一聲,窟壁塌陷,現出一個洞來。王道士好奇之余,進洞查看,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見整個洞內密密麻麻的全是經卷,數目之大,超乎想象。從漢唐盛世一直到明末清初,歷史、地理、宗教、經濟、政治、民族、語言、文學、藝術、科技 ……幾乎所有關于人類文明發展的書籍盡在此間。
王道士不敢怠慢,及時將這一消息上報??上菚r清王朝已是風雨飄搖,當地官吏貪污腐敗,疏于勤政。此事上報之后,猶如泥牛入海。于是王道士趕緊和居住附近的豪紳商賈商議此事,希望有人可以出資,一來保護經卷,二來修葺廟宇??蛇@些商賈豪紳一個個面露難色,均不肯拿出這筆錢。
王道士無奈,只得命人封了藏經洞。時間一長,這事也就被人淡忘了。 1907年3月16日,莫高窟迎來一位改變了它命運的人。這個人就是英國的 “探險家 ”斯坦因。
早在 1879年,匈牙利地質學家拉喬斯 ?洛克齊參加塞琴尼伯爵探險隊,到過敦煌。 1902年,在德國漢堡舉行的國際東方學會議上,洛克齊報告了敦煌莫高窟保存的精美壁畫和雕塑。斯坦因也正是從他的朋友洛克齊那里聽到了莫高窟的情況,這就更進一步刺激了斯坦因到敦煌考察的欲望,所以,在 1904年,他在向英國政府提交的第二次中亞探險計劃書中,就將考察的地區擴大到甘肅敦煌。 1906年4月,斯坦因踏上征途,開始第二次中亞探險。 1907年2月,斯坦因從樓蘭遺址出發,沿羅布泊南的絲路古道,經過陽關, 3月12日早晨,斯坦因一行到達敦煌。此前,斯坦因在喀什聘請了一個中國湖南籍師爺 ——蔣孝琬,作為他的翻譯和助手。蔣孝琬精通外語,為人卻貪婪成性,與斯坦因不謀而合。
斯坦因初到敦煌時,并不知道莫高窟發現藏經洞的事,原準備在敦煌稍事停留,考察莫高窟,補充一些糧食和飲水后,前往羅布泊進行考古發掘。但不幾天就從一位定居敦煌的烏魯木齊商人那里聽到莫高窟發現藏經洞的情況,斯坦因當即改變主意,動身前往莫高窟。
3月16日,斯坦因來到莫高窟,這時候,王道士已在藏經洞門上裝上門鎖,并親自掌管著門鎖的鑰匙。斯坦因到來時,碰巧王道士外出化緣未歸,但他仍從一個小和尚手里看到一卷精美的寫本,這使斯坦因欣喜若狂。他決心留在敦煌,等待王道士的歸來。這期間,斯坦因返回敦煌縣城,雇了一批工人,考察并發掘了敦煌西北的長城烽燧遺址,獲得大量漢代簡牘。
5月21日,斯坦因返回莫高窟,此時,王道士也已化緣歸來。由于前幾天莫高窟正在舉行廟會,往來香客很多,為防止好奇的善男信女可能進入藏經洞,王道士用磚塊代替木門堵住了藏經洞的入口,這使斯坦因非常失望。于是,斯坦因說他是來莫高窟拍攝壁畫照片的,只字不提藏經洞之事,而是通過蔣師爺和王道士進行了初次接觸。蔣師爺向王道士表示斯坦因愿意提供一筆捐款幫助他修理洞窟,希望能看到一些寫卷,王道士表示同意,但當蔣師爺表示斯坦因實際上想購買一些寫卷時,王道士立刻警惕起來。
一方面藩臺衙門有封存藏經洞的禁令,另一方面王道士也怕這樣做會被別人發現,對他本人和他所做的 “功德 ”不利,因此,王道士拒絕了斯坦因的要求。接著,他提出請王道士領他參觀洞窟內正在進行的修建工程,王欣然同意。在參觀過程中,斯坦因雖然對王道士的新塑像極為鄙夷,但他卻從中發現了王道士對宗教的虔誠,因而借機表示對王道士的敬佩,王道士對斯坦因漸漸有了好感。接著,斯坦因又向王道士吹噓說,他是玄奘的忠實信徒,又娓娓動聽地向王道士述說自己是如何追尋著玄奘的足跡,從印度橫越峻嶺荒漠,歷經千難萬險而來到敦煌的。常言 “佛道一家親 ”,這番話果然打動了王道士的心。
當夜,王道士悄悄地將一捆經卷交給蔣師爺拿給斯坦因進行研究。說來也巧,這些經卷的題記表明,佛經是玄奘從印度帶回并從梵文譯為漢文的。這個偶然的巧合,給斯坦因帶來了新的希望。第二天,斯坦因對王道士說他之所以能在這一天看到由玄奘帶回并翻譯的佛經,完全是圣人玄奘在冥冥間作的安排,目的是讓他把這些來自遙遠的印度的佛經送回原來的地方。王道士是一個十分迷信的人,斯坦因這番話使他感到這一巧合的確是神靈的召示。入夜,王道士拆除了封堵藏經洞的磚墻,向斯坦因打開了藏經洞之門?!∵M洞之后,在昏暗的油燈下,斯坦因看到 “經卷一層一層地堆在那里,密密麻麻,散亂無章。經卷堆積的高度約有 10英尺,后來測算的結果,總計約近 500立方英尺。藏經洞的面積大約有 9平方英尺,剩下的空間僅能勉強容得下兩個人。 ”
由于洞窟太小,光線又暗,不便閱讀,王道士就允許斯坦因把幾捆卷子移到洞窟前室的一間小屋。為了防止被別人發現,又將窗戶用紙糊上。之后,每天夜里,由王道士入洞,取出一捆捆寫本,拿到小屋里讓斯坦因研究。由于寫卷越來越多,斯坦因放棄了原來準備叫蔣孝琬給每個寫本都編出目錄的打算,只是從他的考古學標準出發,盡可能多、盡可能好地選擇寫本和絹、紙繪畫。最后斯坦因捐出一筆錢作為酬勞,送給王道士,并約定在離開中國之前,除他們三人外,不向任何人透露這些寫本、繪畫的來源。對這筆交易, 1921年,斯坦因在其出版的考古報告里寫道: “當我今天回過頭來檢視我用 4錠馬蹄銀換來的無價之寶時,這筆交易簡直有點不可思議。 ”
6月中旬,斯坦因帶著從王道士手中獲得的藏經洞文物前往安西 “探險 ”。四個月后,斯坦因在返回敦煌附近時,給王道士寫了一張字條,蔣孝琬拿著字條又秘密去了一次莫高窟,從王道士手中得到了230捆文書。 16個月后,裝滿 24箱經卷和 5箱經過仔細打包的絹畫、刺繡等藝術品,便平安地存在倫敦的英國博物館里了。
第二次中亞探險結束后,斯坦因于 1911年寫出了此次考察的個人筆記 ——《沙埋契丹廢墟記》(兩卷本), 1912年在倫敦出版。 1921年,斯坦因的正式考古報告《西域考古圖記》由英國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書籍上市引起了列強的騷動。此后,法國、美國、日本、當時的沙俄等國家均派人前來莫高窟 “考察 ”,借機擄走大批精美古籍。 1914年,斯坦因第三次來中國進行考古 “探險 ”時,再次來到敦煌,又通過王道士等獲得了五大箱寫本文書。雖然,大部分文獻已被伯希和探險隊、大谷探險隊及北京政府運走,但斯坦因此次所得,大部分是王道士早已取出并轉移到安全地點秘藏起來的,少部分則是當地官僚所有和散佚在民間的。由此,斯坦因成為獲得藏經洞文獻最多的人。
這是我結合了多部資料總結出來的。誠然,王圓箓并非貪財之人,他只是身處世外的出家人,只是一心為了修葺廟宇,讓莫高窟香火再續,只不過陰差陽錯地導致了國寶外流。我將這些資料加以整理,而后拿給大家看。
三光看過后交給他人,回首問我: “付老的話你還記得嗎? ” “嗯,經書可能不在敦煌。 ”我點了一支煙。
剛子說: “難道咱們真的要去新疆? ”我站起來,不住地吸著煙。時間已經漸漸流逝,大家都靜靜地等著我拿主意,我吐出最后一口煙說: “三光、崔力升,咱們去一趟曹教授住的酒店,你們其他人暫時先等我的消息吧。 ”說完,我們三個就出了賓館。
崔力升問道: “你們上次不是去過了嗎,為什么還要去? ”三光見我健步如飛卻不說話,就說出了我心中的所想: “佳亮現在沒有主意,一步錯就步步錯。為了謹慎起見,只好先去看看曹教授那邊有什么動靜了。 ”崔力升明白了,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