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四周所有人都將眼神看過來的時候,那老嫗停滯一會后,褶巴巴的臉如墜石后的湖面般,突然一凸一凹間,抖動不停。
壯漢那攢緊的拳頭,有心人在指節都可以看到一個個茭白的印記,他多次想上前查看老母的狀況,但卻硬生生地止住了,生怕給蕭云造成影響。
而這時,蕭云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老嫗,一滴滴緊張的汗液從他的指尖垂掉到烏黑色的琴板上,在此刻這種環境下,那汗滴的聲音都變得清晰可見。別看蕭云剛才只是調出了一個角音來,但那不僅要求有極為高超的辨析能力,還要有精細到發絲的操作,尤其是對于他手中這把琴弦校之不準,音色飽含雜調的練習琴了,不緊張是假的。畢竟蕭云也并沒有多少成功的把握。
老嫗在眾人的注視下,那張滿是褶皺的臉龐總算停止了抖動,而緊接著讓蕭云以及壯漢舒口氣的是,老嫗微微將干癟的嘴唇張開,一股石灰色略帶著腥臭味的氣體,從她喉中飄蕩出來,而這時老嫗那漲紅的臉色也逐漸恢復正常。想來,雖說蕭云是胡打蠻撞,但應該成功了。
“呃。。”這時老嫗的喉中發出了一道算不上清脆的悶響聲,只見她那污濁的眼睛,抽動一下后便緩緩地睜開,當看到周圍堵滿了人時,老嫗驚了一跳,身子剛忙往旁邊蜷縮了一點。
“武兒,你在哪?”在陌生的環境下,老嫗臉上顯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輕聲呼喊了一聲兒子的小名。
“娘,我在這里,別害怕!”那壯漢趕忙走上前去,扶住那老夫婦,并于地上,將她攙扶著起來了。
“武兒,這是在哪?我們怎么會到這來了?”老嫗被兒子攙扶著,稍稍鎮定了下來,對著四周掃視了一遍,才不急不緩地問道。
壯漢被老娘問及,這才想到了大恩人蕭云。壯漢趕緊攙著老婦人轉向蕭云這邊,當看到蕭云額頭上那一層密集的虛汗,心中更是有愧。
“娘,剛才你遭我敵家暗算,幸虧這位小哥救了你!”壯漢從簡地敘述道。
老婦人一聽,立馬便急了,拍開兒子攙扶著自己的雙手,訓道:“救命恩人在此,你這孩子攙扶著我干嘛。”說著,又看向蕭云,發現他眉清目秀,臉上的表情咸淡適中,不像是尋常家的孩子,并連忙道謝:“老嫗也一把年紀了,但卻還讓小哥勞煩,施七浮屠之恩。但由身子尚虛,不便行大禮,就讓我這不上進的兒子,代勞吧。”
那壯漢聽后,倒也乖膩,不覺有絲毫恥辱地雙膝跪下,將那枚紫色晶幣高舉過頂,并對蕭云說道:“恩公,這枚晶幣還請你收好。救了我老娘,便是我們家這輩子最大的恩人,以后你若有用得著鄙人的地方,便盡管說好了。對了,還忘告訴恩公,我乃是雀凰傭兵團的副團長,魏武。出了云垂城,左拐一里地,便是我們傭兵團的根據地,有事隨時可以到那來找我。”
那壯漢說出雀凰傭兵團的時候,蕭云但沒什么感覺,但周圍的人群聽后,卻議論開了,看向魏武的眼神與之前迥然不同。
“沒有想到竟是雀凰傭兵團的人,難怪說話這么橫呢。”
“你聲音放小點,得罪了烈風小隊的人,他們頂多埋汰你兩句。但若是得罪了雀凰傭兵團,他們可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這可是一群刀尖上過日子的人,更別說那魏武是其中的副團長了。”
旁邊的議論,蕭云也沒有仔細去聽,他沒取魏武手中的晶幣,而是將練習琴收回空間戒指,拍拍屁股,準備走人了。其實這倒也不是蕭云有多么的高尚,而是因為那魏武一看便知道不是善茬,骨子里都透著一股血腥的氣息,在不辨敵友的情況下,還是少招惹為好,再者說,他也沒覺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舉手之勞而已。
那壯漢見蕭云遲遲沒有動靜,用余光瞟了一眼,竟發現他準備要起身離開了,趕緊用手拉著他的衣袖,道:“恩公,難道你是覺得這一百萬晶幣太少了?我可以給你加,但你不能就這么走了,我還準備請你去府上暢飲幾杯呢?”
蕭云看到壯漢這般懇切的模樣,莫名地笑著道:“我說你這人也真夠怪的。我要是看不上你那百萬晶幣,會用一架破練習琴嗎?而至于你說得飲酒之事,小子恐怕就更不行可。也不瞞你說,我都尚未行冠禮,若是貿然飲酒,會被家里人罵的。”
蕭云越是這么說,那壯漢愈發認定他是位有高德行的人。在這般年紀就有如此心態,以后的前途絕對無法限量,魏武更加想結交蕭云這位朋友。
但蕭云這番有理有據的說辭,卻讓魏武無法多言什么,眼睜睜的看著蕭云起身,卻沒有組織哪怕一句,語意清晰的說辭。
這時旁邊的老嫗見蕭云不接受謝禮,便要走了,也甚是著急,立馬上前攔著他,道:“小哥,老婦人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你也勿怪我娘倆煩人,但真切地請你收下這謝禮。我們魏家世代在云垂城,若是你不接受這晶幣,我們恐無臉見人了!”
蕭云一陣著惱,這晶幣肯定是不能收的,他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一圈,突然笑著問道:“你們確實想報答我?”
魏武和老婦人都忙不迭地點頭。
“那好吧,晶幣我是不缺。但現在我急需三樣東西,一者為極陰樹上的陽果,二者為巖漿里的陰獸,三者為菩提樹上的陰陽種子,你們若是能提供其中的任意一者,哪怕是相關線索,我們便算是扯平了。”
老嫗尚且不知道這幾樣東西代表著什么含義,但魏武卻被蕭云完全說懵了,這三樣東西,隨意拿出一樣,便能成為遠航拍賣行里壓箱底的存在,這哪能隨便得到呀!而旁邊的眾人更是啐罵蕭云貪得無厭,他剛才建立起來的兩秀清的形象,已然被徹底顛覆了。
蕭云自然知道他們沒有這些天材地寶,笑了笑,便朝那邊上二樓的扶梯走去。
這時魏武也不知道那抽了,突然對蕭云叫道:“恩公放心,你救了我老娘的命,老子便是聽聾了耳朵,也會幫你打聽到這三樣東西的下落。”
蕭云的身子頓了一下,也沒再反頭,接著朝前走去。
“小哥,等等老夫,不知道你來琴樓有何貴干,我是這處的管事,大小事情還是能幫上忙的!”這時那琴樓老者,突然拔步朝蕭云追了去。
等那老者跑開后,周圍眾人才皆反應了過來,心中開始暗暗結合蕭云剛才的表現,以及相對應的年齡,突然想著,自己是不是見證了一位破紀錄的曠世琴師的誕生?眾人再次將眼球看過去的時候,蕭云已經位于轉角了,并瞬間在其眼底消失不見。但那個并不挺拔的后背,卻深深印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中。
琴樓老者在扶梯上追上了蕭云,諂笑著說道:“小哥,怎走這么快呢?不知你來琴樓,到底是所謂何事?”
雖然剛才老者擠兌了蕭云一番,但當見識到他于琴師一途上的天賦時,一切都沒那么放不下了。要知道,若是這老者能成功拉攏像蕭云這樣的天才,琴樓必然會給他莫大的獎勵,也難怪這老者會如此的熱切。
蕭云看到這老者前恭后倨的姿態,也只是撇了撇嘴,沒有說什么。
老者看他還是不開口說話,以為他仍在意剛才的事情,于是連忙解釋道:“小哥,剛才其實也不能全怪老夫見死不救,我們琴樓是魔武大陸上響當當的宗派,每日需處理之事不計其數,若是沒有相應的規則,那可不全亂套了。小哥只想到那老婦人奄奄一息了,但卻沒想到,在相同時間段,有同樣情況的人,需要我們去施救。再者說了,在我們設在云垂城的分樓,二級琴師確實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我知道,你的角度跟我的不同,我也沒說你做得不對,你也同樣無需跟我解釋什么。”
“哦,小哥果然是明事理之人。不知,現在是否方便告訴老夫,小哥到底是來琴樓干什么的?很多事情,我都能幫你辦好的!”那老者接著試探性地問道。
蕭云感覺不跟這老者說,他會一直糾纏下去,于是干凈利落地解釋道:“考核二級琴師證!”
“原來是這事呀,我說怎么云垂城記錄在案的二級琴師,沒有小哥這號人物。原來是要來考取的。”老者說到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馬急促地詢問蕭云道:“小哥,不會是剛晉升為二級琴師吧?”
蕭云怪異地看了這老者一眼,點著頭問道:“是剛晉升,有什么問題嗎?”
“轟!”這時那老者的腦袋算是徹底炸開了。這老者也是二級琴師,剛才他對魏武母親的那種情況,把握為零,這才沒敢親自為其撫琴,怕惹上一身腥。而這蕭云剛晉升為二級琴師,便已有如此的音色辨析能力?
十四五歲成為二級琴師,在琴樓雖然也算個不大不小的天才,但絕對達不到人神共妒的地步。但以剛才蕭云的撫琴來看,他必然迥異于琴樓里那些天才們的套路化的成長,這種可塑性,讓老者連想都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