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匍匐的花朵（三章）

馬東旭

開始老了

我開始遲緩。變老。

眼花、耳聵，身不由己。

我的周圍，鳥巢如墨；申家溝斷流，水是我們唯一的恩光，我們的盛宴。一匹馬伏于櫪旁，它幽微的呼吸吐出多年的苦核與陰影。甲午這年，我丟失了蠟燭、香油燈，也丟失了七寶幢幡。

丟失了五蘊皆空的肉身。我撣去木魚上的塵土，它緩慢落下。又將我遮蓋。

髭須，由黑變白；牙齒脫落；眼神空洞如夜，如夜游神，雙手空持百千經文。仿佛，時光送走了一切。

大地龜裂。天空之臉，長出了粗糙的老年斑。

廣場舞

在城市喧囂的夜里。

你能否自由呼吸，能否五心朝天、朝向圣潔的一面。

我的雙手握不住時光，它有著巨大的黑洞，用什么來填充呢？社區的人傾巢而出，在公園跳廣場舞。這幽靈，跳啊；這貓步，跳啊；這黑色的空氣，跳啊；

這空虛的臉頰，跳啊；

五欲六塵，跳啊；

十方三界，跳啊；

跟著奢靡的燈紅與酒綠，跳啊。靈魂，總不附體。靈魂猶如一匹迷失的白馬。白，至于雪，還不夠；白，要至于蒼，蒼要被蒼茫和孤獨和漆黑所裹挾。在我們中間四處尋找最佳騎手。

贊歌

搖一下轉經筒，它吐出蜜、與咒符千頃。

這就是你，倉央嘉措。

在經文里沐洗，安坐如蓮。這就是你，布達拉最大的王，美如神的王。向善的王，抓不住瑪吉阿米的秀色豐盈，溫暖如綢緞。白宮與紅宮，這無上的美麗榮光，仿佛是你將至的黑暗枷鎖。

圣歌環繞著肉身。

憂傷無聲，鉆入你黃金的膝蓋。

那些匍匐的花朵、豐饒的雪山、繁盛的香火，真的難以獲取你圣潔的一笑。今日，高原綻出古老的霞光。為你祈禱，并贊美你的靈息，狂狷的愛和自由。以及風吹草低見白骨——神的白骨，穿透悲喜而蒼茫的天宇。

（選自《星星》散文詩201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