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歐的印象與隨想
我在職凡四十年,四分之三的時間是從事鐵路新聞工作。作為鐵路報紙的編輯、記者,我的足跡遍布全國三十一個省、市、自治區,回歸后的香港、澳門和祖國的寶島臺灣也都去過。“近水樓臺先得月”,采訪間隙,但凡好山好水,便要一睹為快。盡管這樣,老來還是心有不甘。在職沒有公費出國考察的福分,也無暇自費出國旅游,退休后很想到國外逛一逛,看看外國的月亮是否真的比中國的圓。二O一三年暮春,我偕老伴赴西歐旅游,實現了平生的夙愿。這次西行,參加的是國旅“夕陽紅旅游團”,三十六人中,年齡最大的七十八歲,其中有幾位年輕人是陪老人出行的。按照國旅的安排,先是從北京乘機到法蘭克福轉機,再往羅馬。行蹤大致是:意大利的羅馬古城和國中之國梵蒂岡,那不勒斯,龐貝古城,佛羅倫薩,比薩,威尼斯,奧地利的克拉根福,薩爾茨堡,維也納,德國的慕尼黑,瑞士的盧塞恩,日內瓦和瑞士城中之國列支敦士登,法國的巴黎,比利時的布魯塞爾,荷蘭的鹿特丹,阿姆斯特丹。而后從阿市經法蘭克福轉機回國。半個月中逛這么多國家,十足的走馬觀花。然畢竟是第一次踏上異國他鄉,好奇心、新鮮感如影隨行。回國后,意猶未盡,老想著應該寫點什么。無奈支離一叟,老眼昏花,精力衰退,只能就印象深刻的擷取一二,談點感想,以饗讀者。
一
四月二十三日上午十時許,我們乘坐的空客380從北京首都國際機場啟航。當空客沖破霧霾沉沉的云層向西飛行,因要在機上苦熬十多個小時,大多旅客索性系上安全帶閉目養神。而我想到這是要到地球的那一面,怎么也睡不著。座椅前的液晶屏幕顯示飛機進入歐洲大陸上空時,我便打開機窗鳥瞰:天氣好,云層薄,高山、積雪、丘陵、平原、河流、湖泊、林木、屋宇清晰可見,與在國內乘機并無二致。北京時間十八時十五分,空客在法蘭克福機場平穩著陸,人一走出機艙,便覺一股溫潤清新的空氣撲鼻而來,心頭的霧霾頓時冰消雪融。接著,幾乎不容停頓地登上一架小飛機徑向“永恒之都”羅馬飛去。到了羅馬,坐上寬敞明亮的大巴,真正意義上的西游才算開始。一連兩天,在清麗的鳥鳴和溫馨的花香陪伴下,參觀龐貝古城,看比薩斜塔,乘貢多拉在水城威尼斯的大街小巷中穿行,教堂的鐘聲和路邊的葡萄園、橄欖樹告訴我們,這里是意大利,是老歐洲。出了意大利一路北行,暢通無阻。歐盟各國的邊境是不設卡的,過境如同國內車輛過收費站一樣方便,每到一國一地,別人關注的是景點,忙著拍照,而我和老伴卻對沿途望不厭的景致興趣盎然。大巴向前奔馳,路旁的山林、草原、葡萄園、油菜地和點綴在綠樹濃蔭中零零散散的村落、別墅在眼前掠過,大有春風駘蕩,馬上看花的感覺。車上觀景,迅景如梭,如夢如幻。然刻骨銘心的印象還是數日的行程中,未見路旁丁點兒裸露的塵土,所見貨車全是封閉式的,飛馳的列車聽不到噪音,稀有人煙的草原寧靜而安詳。偶爾見到農家院落的草坪上臥著一條狗,原野上有幾只羊幾頭牛,田間停著一臺農機,便覺稀罕。這時,我對自己國家號召退耕還林、退耕還草,尤其是把計劃生育作為基本國策,堅持科學發展,領會得更加深刻。一般說來一國一地環境優劣的主要因素有三:自然條件,人口荷載量和產業結構。你看,整個歐洲的地盤和我們中國的面積差不多,人口卻不到我國的五分之一。平心而論,我國的自然條件比歐洲復雜得多,人均占有資源也要低得多,何況人口分布又極不均勻。在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國土上,西北的干旱區和青藏高原占了全國陸地面積的百分之五十五。這些地方氣候寒冷,雨量稀少,土壤的日益沙化和常年凍土,導致不到全國的百分之十的人被迫擠在占全國陸地面積百分之四十五的東部季風區。因受季風影響,雨量極不均勻,不時引起水旱災害。記得五十年代初期,中國人口還在六億左右徘徊時,人類學家馬寅初先生就向黨中央,國務院呼吁計劃生育,控制人口增長,可“老人家”聽不進去,以為“人多力量大”,大煉鋼鐵,圍湖造田,以搞人海戰術為傲。一失足成千古恨,對人口問題遲到的覺醒,是我們多少年來為解決發展兇猛的的人口生存問題注入了太多的心血,誰還顧得上注意環境問題。上世紀七十年代以來,我國環境問題已經非常突出,在不少地方事實上已經影響了人們的生存和發展,引起了我國政府的高度重視。遠的暫且不論,前些年幾起轟動全國的環保大案,如江蘇連云港石梁河水庫環境污染,河北唐山焦化廠大氣污染,河北遷安噪聲污染致人自殺,云南陸良化工廠鉻渣污染等,雖經法辦,還是按下葫蘆浮起瓢。我在北京定居日久,對環境問題的感觸格外深刻。剛來北京時,部隊駐在今天的西四環一帶,一刮大風,街頭的馬路牙子都看不見,首鋼、石化的大煙囪吞云吐霧,八寶山火葬場的濃煙儼然一個蒙面殺手。改革開放以后,市政府對改善環境下了大力,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積漸所致的京城空氣質量雖說一年比一年好轉,冬春和春夏之交的沙塵與霧霾還是夠恐怖的。離開北京去西歐旅游的前幾天,有時一天之中霧霾、雷電、降雨、冰雹、大風、揚沙像接力賽一樣熱鬧。改善北京的空氣質量步履維艱,除了京城西北方向的沙漠化外,與京津大經濟圈的過快、過度開發關系極大。因為人類在開發自然的同時,也在破壞大自然。
近些年來,北京首鋼、八寶山火葬場等大的污染源外遷,首都環境的確有所改善,但京畿周邊的工業污染依舊威脅著京城的空氣質量。加之流動人口猛增,就在出游西歐前,僅北京地鐵日均客運量就突破千萬人次大關。若是算上地上的人流,怕是又有一千萬人次。人多、車多,風和日麗的日子多半被趕到了九霄云外。從有關部門得知,今后五年北京技術創新的重點任務,就是緩解京城的“城市病”。磁懸浮軌道交通、建筑節能、垃圾處理,大氣污染三維立體監測體系、大氣污染源解析、水環境與水生態安全保障等技術研究均在其中。然而一個不可小覷的問題還是人滿為患。誠然,人口少、勞動力缺乏也是個問題,到西歐旅游所見,別說外國航班的空姐多有中年婦女代勞,連一些服務行業,諸如商場、旅店、餐館的小姐也是徐娘半老。為此,不少國家嘗試著放寬移民政策,結果怎樣呢?二戰后,法國曾大批接收來自北非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前殖民地的移民。據法國全國統計與經濟研究所發布的數據,十五歲以上的非歐盟移民的失業率超過百分之二十三,為法國平均失業率的兩倍以上。而在一些困難社區,失業率甚至超過百分之四十。正因為法國在西歐移民人口是相對較多的國家,那里的治安狀況令人堪憂。據警方統計,偷盜搶劫等犯罪行為,百分之七十是外來移民青年所為。游覽中,我們時不時耳聞有中國的導游被偷,中國的游客被搶,“中國佬有錢”,不搶你搶誰?依老朽之見,如果西歐的人口也像中國、印度一樣迅速膨脹,這塊令人心向往之的綠洲遲早會糟起來。現在,我們中國快速持續發展,為擴大內需,正在加快“城鎮化進程”,退耕還林,占去部分可耕之地,城鎮化的規劃一出臺,開發商來勁了,他們要踩“嚴守耕地的紅線”,名正言順、堂而皇之。國家要發展,加速城鎮化建設進程勢在必行。現在的問題是,不少人認識上有誤區,以為“城鎮化”就是農民背井離鄉、舍棄耕地往城里擠。有些地方甚至把重點放在擴大城市規模、新增城市人口上,以為城市的規模擴大,開發強度增加,廣場建起來,道路寬起來,就是城鎮化。這無疑是大錯特錯。加快農村城鎮化建設,對于國家持續快速發展非常必要。農村城鎮化應是城鄉經濟一體化,是人居相對集中、規范,農民和城里人一樣享受養老、醫療保險,孩子們享受教育的優惠政策,農民在田間林地勞動全部實現機械化、現代化,祖國各地也像發達國家一樣,出現更多的森林城市、花園城市。但人多無好食,豬多無好糠。要實現這個美夢,任重道遠。拿北京來說,而今常住人口超過兩千萬,兩倍于北京戶籍的外來人口,也不都是真正參加北京建設的,還包括拖家帶口的。君不見,北京街頭小攤小販,路邊的排擋和大大小小的狗市、鳥市、菜市俯拾皆是。攤販上的小吃,京城市民很少光顧,基本上是農民掙農民工的錢。農民進城謀生不容易,臟、亂、差也就在所難免。現在全球空氣質量較好、交通也不擁堵的城市,沒有一個人口超過七百萬的。北京常住的兩千多萬人,倘能外遷遠郊三分之二,“治堵”的難題便會迎刃而解,空氣質量自然會好起來。北京是中國的首都,國家的門臉。如果我們在這座最富皇家氣派的現代化城市,任污濁的空氣彌漫,置人滿之患、車堵之患于不顧,給來京的外國人一個誤判,那真是太遺憾了!這次西歐歸來,最大的感受是,改善北京的空氣質量,優化北京的生態環境,還一個天藍、水清、地綠、花香的美麗北京,當務之急是確保今年出臺的城鎮化規劃的科學性,嚴格控制北京人口,提高各類交通工具的電氣化程度,讓基礎設施、公共服務項目的政策和相關機制更加科學,更加先進。只有這樣,建設一個美麗的北京的夢想才會最終實現。
二
從前,國人把西洋人在中國設計建造的樓房叫做“洋房”、“洋樓”,位于黃浦江畔長達一點五公里的上海外灘,就是石頭壘的洋樓。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上海成為跨國公司開展貿易和商務的樞紐,是亞太地區最繁華的商業中心,被譽為“東方巴黎”。這次來西歐,可是看足了洋樓。西方人信奉天主教、基督教,耶穌基督不設教堂,只有天主教堂無處不在,教堂建筑同其他城市建筑及雕塑都是石頭筑成,與東方傳統的土木結構大相徑庭。宏大、莊嚴肅穆的梵蒂岡圣保羅大教堂及其建筑群,為世界天主教堂之冠,見了叫人震撼。這座戶籍兩千人,占地零點四四平方公里的神圣殿堂,竟是一個獨立王國。別看他小,梵蒂岡在全球的信徒卻有億萬之眾,境外房產更是不計其數。宗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二戰時,希特勒派飛機轟炸歐洲各國也不敢炸教堂,致使令人敬畏的天主教堂成了難民的庇護所,歐洲的教堂也因此被完整地保存下來。龐貝古城雖被火山灰淹沒,但扒開兩千年的塵封,從殘存的磚石結構看,仍可想見古羅馬建筑的古老與精湛。比薩斜塔及其城建、威尼斯水城等建筑物是歐洲建筑的典范,歐洲其他國家的教堂和城建及其雕塑、壁畫幾乎是清一色的文藝復興時期興起的巴洛克式建筑。十四世紀時期,歐洲人對古羅馬所留下的文化和藝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且開始對一些古典的文化和藝術進行分析和研究,為了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藝術家們紛紛將古典文化和藝術巧妙地融入到他們自己的創作中,從而形成了一場古典文化和藝術的復興運動。率先掀起這場文化復興運動的是來自意大利地區的藝術家,匯聚了眾多的古羅馬時期的文化和藝術的意大利成了文藝復興的發源地。傳播古羅馬的文化和藝術的最大功臣莫過于弗朗索瓦一世。因為他經常南征北戰,尤其是對意大利展開的戰爭。他在與意大利作戰時,見到了很多文藝復興風格的藝術作品,于是迷上了這種大氣、輝煌的藝術形式。弗朗索瓦一世招攬眾多的藝術家前來法蘭西,并在此興建了一系列的具有文藝復興風格的建筑。所以法國各地的教堂除了規模不一,外觀樣式大同小異,都有哥特式風格尖拱、彩繪玻窗及其飛扶壁結構。教堂內外有壁畫、浮雕和立體人物石像。舉世聞名的法國巴黎圣母院就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風格建筑。同教堂一樣,歐洲的城市建筑雕塑也有它獨特的審美價值。所有雕塑都是采用石料且用美的規律造型,是美的造型藝術。他們美化城市、美化環境、美化生活,被稱為“城市的花朵”。這些巋然不動的城雕,歷經滄桑,凝固著西方輝煌的城市文明發展史,也是古老與現代和諧并存的見證。城建樓房都不甚高,一般為五六層或七八層。建筑物上的浮雕和立體雕塑都是利用大理石的潔白、細致,表現優雅、柔美的物象,人物、動物都是具象的,未見中國式的夸張和變異造型,反映了歐洲人現實主義價值觀的理性與浪漫。如法國巴黎的凱旋門《馬賽曲》浮雕,以鮮明的主題,戰斗的節奏,廣闊的空間,歌頌了一七九二年奧國軍隊武裝干涉法國革命時,馬賽人民壯麗、輝煌的戰斗精神,成為今天法國的政治活動中心和游客向往的地方。西歐的城市建筑表現了歐洲人對石頭的鑒賞與創造。周覽他們的樓房,或利用花崗巖的巨大體積顯示粗獷、雄渾的氣勢;或利用木材的紋理,增加裝飾美;或利用鐵料,給人以沉重感;或利用青銅賦之以高貴、莊重的堅實氣質。由于人們對建筑師和雕塑家的名字不是很熟悉,對他們的介紹較之畫家也少了許多。所以在歐洲的城雕沒有像繪畫那樣被人了解。在法國巴黎,我們見到前來觀賞羅浮宮油畫的人也像參觀北京故宮的人一樣擁擠。在羅浮宮,我們第一次親眼見到世界聞名的繪畫大師和雕塑大師的杰作,尤其是令人目不暇接的繪畫作品,每一種歷史風格都有一批著名的領軍人物,譬如古典主義以尼古拉斯·普桑為奠基人,浪漫主義的主將是德拉克洛瓦,現實主義的代表人物是米勒,而印象主義的大師是塞尚等等。他們的歷史畫、肖像畫、宗教畫、風景畫、靜物畫和風俗畫都集中在羅浮宮這座藝術殿堂相互媲美。如人們所熟知的文藝復興時期著名畫家達·芬奇的名作《蒙娜麗莎》和廣為人知的古希臘著名雕塑《維納斯女神》都在這里珍藏、展示。羅浮宮里收藏了四十多萬件著名的藝術珍品,讓人一走進這華美的殿堂即沉浸在藝術的海洋中,享受著豐盛的文化藝術大餐。
三
現代化進程早于東亞的西歐各國城市,人口少而分散,沒有東亞一些人口集中的城市那樣嘈雜、喧囂。當我們參觀羅馬的老教堂、水城威尼斯、音樂之都維也納、花園城市日內瓦、巴黎的大學區、比利時的咖啡館、荷蘭的郁金香園、慕尼黑的老城,仿佛置身童話般的夢境。宏偉整飭的洋樓,新潮時尚的購物街區,裝飾精美的城雕,名城名人的故居和人心向往的生活方式使人新鮮而好奇。西歐的城市都是掩映在蒼翠的樹林之中,哪里有鳥語花香和美麗溫馨的自然景觀,哪里就有城市。在這些花園式、森林式的城市中,一座城市,一段故事,一掬淚水,抑或一片歡笑,均浮游在歷史的時空里。富余的生活資源、生老病死的社會保障,養成了歐人慵懶的作風。他們沒有移民那樣勤快,更不像中國人那樣疲于奔命。在小酒吧、咖啡館的椅子上,在林間、水泊的草坪上,鳥兒在枝頭歌唱,樹下野花芬芳,歐洲人的身心沐浴著濃蔭,品嘗著咖啡紅茶,感受著休憩的舒暢。這情致,是休息、休憩,更是舒展、休閑,給人一種優哉游哉的感受。這種自然、灑脫、適情的生活態度,是一種生命的自覺,一種逍遙的情懷。這在腳步匆忙的中國人眼中是望塵莫及的。國人何嘗不知休閑的妙處,不是閑人閑不得,而是閑人不是等閑人。中國人老齡化嚴重,挑著家庭重擔的人,生活壓力大,有兩種人不能休閑:一是為生計所迫,在生死疲勞中煎熬的人;一種是為功名利祿所誘惑的人。富豪人家,縱有自家的別墅,傍著名花異草,那主人也是無心鑒賞的。不是沒錢,而是沒空,騰不出那份閑心。為了富貴長存,整天想的,唯有官場、商場的應酬與金錢、權利的交易。中國人的“存錢發財”與洋人的“知足常樂”的兩種不同的人生價值觀,決定了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閑得無聊的歐洲人,甚至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尋找刺激,譬如在街頭佯裝銅雕、泥塑,逼真得讓路人難以分辨。當你用手觸摸時,驀然間,他眨眨眼、做個鬼臉,叫你嚇一跳。這是何來,看一看他身前地上擺著的小缽,缽里有幾塊硬幣,你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是用這種叫人忍俊不禁的方式乞討,那些偽裝古代斗士的懶漢和花枝招展的女郎,倘若熱情地邀你合影,你可別以為他們是真的親熱,他們看中的是你口袋里的錢,你多少給他們一點,他們會微笑著為你服務,滿足你的虛榮心。在街頭偶爾見到三三兩兩裸奔的流浪漢,你也別驚慌,那是歐洲人在“遛鳥”,他們要展示自己,你不看都難。在這樣的“極樂世界”里,什么都是開放的。歐游的頭一天,在意大利的龐貝古城,我們為火山灰掩埋了兩千年的一座繁華城市而震撼而哀傷。在遠古,龐貝就是一個相當富庶和開放的城市,工商業的發達,以及藝術水準的高超令人驚嘆。離偌大的“法院廢墟”只有數步之遙的街市,竟是一條集洗浴和娛樂于一體的“花街”。從灰暗的小酒店的墻上殘存的壁畫可以看出這里就是西方社會現今流行的“紅燈區”。在一幅壁畫中,一位男子正在用秤稱量自己巨大的生殖器。這幅畫原在龐貝維蒂邸的出口處,被當作路標;維蒂邸廚房里還有一幅房子的主人正向女仆實施性交的壁畫。在古羅馬時代,人們一般會覺得這些壁畫所描繪的性行為是滑稽的,樂而不淫的。龐貝存在于一個“人的發現”的時代,西方文藝復興,發現了感性的或原欲的“人”。人們普遍認為感性生命主要體現為男女之事,感性或原欲中最根本的也是“性”,所以基督教,乃至一切文明社會的宗教,都首先從抑制性開始,把女人視為“魔鬼”,就像中國人把紅顏女子當成“禍水”一樣。從這個角度看,《圣經·創世紀》中亞當與夏娃偷吃禁果而犯罪,隱喻的是性犯罪,且是人類的“原罪”,蛇則是性的隱喻。因此,同中國佛教“戒欲”一樣,西方宗教抑制人的原欲,也是從男女性愛開始的。正因為這一點,西方文藝復興人文主義對基督教文化的反叛,首當其沖從反判性愛上的禁欲主義開始。“性”是一個擋不住的誘惑,不擇手段追求利潤的資本主義,于是找到了一個發財的機會。在游覽荷蘭的途中,我們的導游開始旁若無人地說:“荷蘭鹿特丹有一條花街,有意愿光顧的,待會我可以帶你們去逛逛,開開眼界。西方是一個性開放的社會,花街雖說對國家公務員有所限制,一般人可以合法地自由進出。花街旁櫥窗內展示的女郎,你可以看,看中誰,你點明方式,說好價錢,她就跟你上床,完事后開張發票照章納稅。花街妓院是西方的無煙工廠,妓女也是合法的納稅人。”我們這支夕陽紅旅游團,誰還有那個閑情,何況還有老婆在旁。當大家從花街路過時,老爺子們看后一笑了之,老太太們雖也不時地扭頭看看,卻有人一邊回頭看一邊說:“傷風敗俗!”其實,這種現象用不著大驚小怪。性,是人類本能的欲求。在我們中國,盡管有著三千年的封建史,這種妓業也是歷朝歷代累禁不止。妓業的老鴇們利用男性對女性的追光和對性欲的追求,大發不義之財。從春秋戰國時期到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妓業大發展時期,宮妓盛行,家妓普遍,營妓泛濫,在中國性文化的歷史長河中,大宋一朝和明、清兩代可謂妓業發展的鼎盛時期,勾欄瓦舍,門戶人家,妓女嫖客,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大大小小的妓院是妓女賣淫的主要場所,作為妓女的生意場,其稱謂也五花八門,常見的有青樓、勾欄、花街、花胡同、花粉樓、花門柳戶、花街柳巷、柳陌花街、門戶人家、雉兒巷、風月場、小茶坊、窯子、妓館、燕子樓、雨云鄉、錦繡闈,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因妓院的門戶多涂以黑色,后來“青樓”幾成妓女工作單位的代稱。誠然,出入青樓的男子并非只有紈绔子弟、地痞流氓,也有達官貴人、風流才子。帝王將相也不免時有光顧。據徐珂《清稗類抄》第十冊“娼妓類”說,清朝乾隆皇帝巡視江南時就曾親自召幸女伶昭容和雪如,以致乾隆以后,妓業像野草一樣泛濫開來。到了咸豐時,連皇城根也妓風大熾,北京的“胭脂石頭胡同,家是紗燈,門揭紅帖,每過午,香車絡繹,游客如云,呼酒送客之聲,徹夜震耳,士大夫相習成風,恬不為怪,身敗名裂,且有因此褫官者”(《清稗類抄》)。雖說男盜女娼為人不齒,但在交通不甚發達的古代,妓業畢竟還是遠離妻室的羈旅之人發泄性欲的合適場所。鰥夫、光棍有憋不住的,亦不妨進去打打牙祭。鴇母們也就因此大發橫財。而今,時代雖已改變,但在號稱“自由世界”的資本主義國度里,像荷蘭花街這樣的“紅燈區”不足為怪。只是這樣的“無煙工廠”,較之舊中國的妓院,在科學化、人性化管理上有了長足的進步。由于妓院納入了法制化管理,開辦妓業不僅滿足了一部分人的性欲求,而且歪打正著,給當地的經濟繁榮帶來了許多商機。西方人有一句話:世界上最大的本事,就是把你口袋里的錢放到我的了口袋里來。這話說得挺實在,把古今中外的經濟學都概括了。像荷蘭花街這樣的“紅燈區”之所以門庭若市,其意義也就在此。
2013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