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曾國藩逛秦淮河說起
太平天國傾覆后,曾國藩收復南京。這時,金陵已被猛烈的戰火燒得焦頭爛額,連素有“六朝金粉,十里秦淮”之稱的秦淮河,兩岸的樓房也大半焚毀,變成了一條死河。夜入秦淮,黑燈瞎火,昔日的勃勃生機,已蕩然無存。
一個月后,兩江總督曾國藩聽說秦淮兩岸與河面上開始有人做生意,桃葉渡也開始熱鬧起來,酒樓妓館,鱗次櫛比;攤販兜售,叫聲喧天。入夜,各色花燈宛若星河,河面上的畫舫少說也有百把只,都雇了絕色女子、上等琴師,只只船上都坐滿了聽曲子的游客。曾國藩聞之大悅,也悄悄遛到秦淮河“瀟灑走一回”。
曾氏以儒生帶兵,又是道學先生,真的會犯禁、去逛“紅燈區”嗎?且不說史料有案可稽,單野史講述的故事就活靈活現。相傳,曾國藩夜宿秦淮,還結交了幾個名妓,其中有一個妓女,藝名少如,頗有文才,她要求曾國藩送她一副對子。曾老頭便用她的藝名“少如”入聯,自己先寫了上聯“得少住時且少住”,意思是說能偷閑來且偷閑。為了考考少如的文才到底怎么樣,便要她自對下聯,不料此女子很調皮,開了總督一個大玩笑,提起筆來寫道“要如何處便如何”。
像曾國藩這樣一個嚴肅的人,為什么要去逛“紅燈區”呢?原來,這位中國洋務派的先驅,心中有個大算盤,他抓住好逸惡勞的人之常情,要讓有錢的人把錢都花到南京來,當然最好的辦法是發展娛樂業。“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的生理欲望是個擋不住的誘惑。美國唯美主義大師奧斯卡·王爾德有句名言:“除了誘惑,我什么都能抗拒。”大學問家曾文正公深諳此道,他派人張貼告示鼓勵茶樓酒肆,勾欄瓦舍,各行各業都可去秦淮河開發娛樂場,三年不納稅。曾氏的托詞是:我身為兩江總督,處理事情不能憑一己之好惡,我要為金陵百姓恢復一個源遠流長、眾人喜愛的娛樂場所,要為皇上重建一個人文薈萃、河山錦繡的江南名城。曾國藩還以為,欣賞秦淮夜月,如同讀六朝至前明的舊史,幾度興廢,幾多悲喜,可使讀書人以史為鏡,觀古鑒今;啟迪智慧,勵志奮發;居安思危,為國分憂。在曾國藩的倡導下,不多久,秦淮河果真恢復到了咸豐二年前那般熱鬧模樣,龍舟畫舫,琴臺舞榭,夜夜笙歌不息;四海之內,達官顯要、墨客騷人云集而來,藝界名媛、青樓名艷趨之若鶩,南京的經濟開始復蘇了。
美國人有一句話:世界上最大的本事,就是把你口袋里的錢放到我的口袋里來。這話說得挺實在,把古今中外的經濟學都概括了。曾國藩開發秦淮“娛樂區”的意義也正在此。想起我國改革開放之初,各地對率先開放的廣東說三道四的不少,廣東引進外資,有人說是和平演變;廣東搞經濟特區,有人說這是拱手把國土讓給資本主義;廣東恢復證券股市,有人說是倡導資本剝削和投機;廣東搞夜總會,有人便誠惶誠恐……一時間,弄得廣東一會兒臭、一會兒香。倒是廣東人自己沉得住氣,像曾國藩那樣,不管別人說東道西,埋頭干自己的事,不卷入爭論,一門心思抓經濟。月缺不改光。廣東的經濟果真走到前頭去了,過去看不順眼的,也要千里迢迢去取經了。廣東夜總會多,發廊、酒吧、咖啡屋多,廣東人“主義”講得少,“標簽”貼得少,政治水平未必低。有人搞過這樣的民意調查,深圳百分之九十的人說社會主義好,改革開放好,改革開放使廣東人過上了富裕日子。
1996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