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迷藏:藏地秘境Ω大穿越
- 行者六九
- 1569字
- 2019-12-20 17:08:19
自語
女人生命中的男人也許可以分為兩類:浮云和心頭刺。
前者即使跟你共同生活三年,甚至三十年,也只是一朵你轉身便急于忘得一干二凈的浮云。后者呢,即使你只跟他相處了三個月,或者三天,他也可能成為扎進你心尖尖上的刺——分開的時間不長,你一想到他便能感覺到滴血的疼痛;時間長了,它就長進了你的肉里,融入你的生命。
你的天空里也許飄滿了浮云,你的心頭卻扎不了幾根刺。
老玖在我生命里屬于前者,抑或后者?
自從班公湖畔那個無言的不眠之夜他不辭而別,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在沿著國道219從獅泉河返回拉孜的搓板路上,在沿著國道318經林芝返回成都的最美風景線上,在我蝸居僅有的陽光窗臺上,在根本無法正常入睡的床上,這一年多來,我常常在這樣的思考中麻木。
房間里滿是他留給我的照片,四千四百六十九張。這是他留給我的西藏,以及我們共同經歷的穿越之旅,但我找不到他的任何影子,哪怕是一個模糊在焦距之外的背影。他習慣將自己藏在風景外,卻不經意間猛地扎進你的記憶,默默生長著倒鉤,再也拔不出來。
我擁有關于我們結伴穿越藏地的全部記憶,卻從不曾真正擁有他——那個像毒刺一般深深扎進我心里的男人。
在貌似自然而然的狀態下,不期然地相遇,又不期然地分開,是造物主時常玩弄的把戲。我們不過是兩葉無辜的浮萍,乘一股莫名的風,莫名相逢,驀然分離。
2009年那個夏天的午后,成都某個炙熱的街頭,會成為我這輩子無處傾訴的故事最忠實的開場白。一個情緒低落的女子,與一輛脾氣暴躁的老式長城牌越野車發生了一起非主觀擦掛。
夸張的剎車聲并沒驚醒女子的落魄游魂,長相粗野的司機內心忐忑不安,他太清楚那些滿街糖瓜做成的瓷樣女子,看上去是美麗的粉彩瓷,碰上便是甩不掉的“惡魔”。這次可能是個例外,也可能是個變本加厲的角色。誰讓他碰上了。
看上去嬌小柔弱的成都女子總算回到事故當事人的角色上來,但驚恐只在她失落的臉上一閃即過。她甚至沒有瞥他一眼,轉身無力地背靠在車門上。這讓他更摸不著頭腦。
就在他準備打開車門下去看個究竟的時候,她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席。
“走吧。”她平靜得像坐在自己男人的車上。
“上哪兒?”他同樣平靜的表情下,內心更加忐忑。
她的目光耷拉在他準備換檔的右手上。那只手看上去粗大有力,林立的汗毛間有一個紋身,圖案古怪。他狂野的外表,就像她后來在高原見到的野牦牛一般。
“你沒事吧?”不是成都男人典型的發音方式。低沉、沙啞,像總憋著一股勁發不出來。
她不置可否地瞪著他。果然是一頭剛剪了毛的牦牛。粗曠的太陽鏡后面,估計還有一雙同樣通紅的牛眼睛。她自己也不知道上哪兒。
她需要被關懷的不是肉體的傷痛。她正在經歷人生第一次失戀和第N次失業。一個原本以為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了七年之后成了她生命中最大最黑的那片浮云。她有的是找工作的經驗,卻從沒想到應該積累找男人的經驗。
“開個價吧!我急著去西藏!”“牦牛”幾乎咆哮起來。
“帶上我!”
這回輪到他瞪著她了。他摘下太陽鏡,牛眼圓瞪,但并不通紅。
“你出車,我出油!”
她從來不是個蠻不講理的女人,她從來不是個難纏的女人,她也從來都不是個有計劃、有條理的女人。
他沒吭聲,掛擋,加油,“老長城”往前躥了出去。
這就是我與老玖萍水相逢的全過程,也是我們相約進藏的全過程。
接下來的三個月里,我們駕車走過進藏的所有線路,從G318到G214,從G317到G109,再從G318到G219;我們穿越了西藏所有重要的區域,從芒康到林芝,從昌都到那曲,從拉薩到山南,從日喀則到阿里;我們的足跡曾遍及納木錯、羊卓雍錯與瑪旁雍錯三大圣湖;我們的目光曾守望南迦巴瓦、珠穆朗瑪與岡仁波齊三大神山;我們曾深入藏北高原,深入普蘭和札達;我們曾拜謁孜珠寺、薩迦寺、托林寺,以及古格王朝遺址……
我們形同人世的兩葉浮萍,在成都街頭隨一股無名的風悄然相遇,在遙遠的班公錯又隨一股無名的風無言分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們曾經一起走過那段艱苦而難忘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