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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當代意境山水與禪道草書的一些嘗試

詹金水在2001年展出“意境山水”的個展,這是詹金水與筆者此前兩年來進行關于禪美學與書畫意境美學的討論,展現為創作上的突破。徐畢華在2001年的“心靈深戲”個展,也展現了她對于禪美學與書畫意境美學的體悟,這中間也參考了筆者的相關意見;筆者也隨后策展了徐畢華與光環舞集劉紹爐跨界即興演出,這是畫與舞心靈深處的對話,邊畫邊舞,融書法筆意于舞,以舞作畫,悄然生姿,展現了書畫美學、禪美學的當代跨界創作的豐富性。

筆者自己在2001年10至11月三次展出主題為“意境山水與禪道草書”的書畫展,展出筆者于1998年八月由德國回臺灣之后的融合西方抽象與東方意境的繪畫創作與書法創作約三十五幅作品,表現“意境山水”及“禪道草書”及二者的融合的創作風格。筆者的這些創作以意境美學為背景,融會草書筆意與山水畫意;嘗試融畫象于書,而以書意作畫,突破傳統書法與山水畫的限制,挖深了詩書畫一體化的意境美學創作的縱深。不僅融東方書畫意境與西方抽象畫;也更嘗試融草書筆意于畫,發揚草書的力動性與隱喻性于山水意境;以山水意境作畫,吸收山水的新意象論于草書創作。

此次書畫展的特色在于融合造型藝術、哲理與宗教本懷三者于一體的深遠玄微之意境,而探索意境與抽象的融合之道。以下分為下列六點:1.意象重迭與象征,2.畫與詩的對話與心靈治療,3.藝術幻覺的幻視書畫,4.自動書畫與道法自然,5.草書與抽象畫的融合,6.夢幻與現實的結合,來說明筆者所闡釋的意境草書與意境山水及二者融合之道,以之作為本論文的草書意境美學的一個體證,以及詩書畫一體化的當代嘗試的一個例證。這些詩書畫創作的本性都是意境,所以基于這個共通基礎,以本體詮釋學為觀點,對于西方抽象畫理論的吸收和轉化,嘗試展開當代書學的新路。

1.意象重迭與象征

同一個對象,在不同的觀點之中,呈顯出不同的物象,具有不同的意象;而多重意象的重迭使得同一對象所能承載的意義突破一般物象的極限,突破知性的單義思維的習性,從而升華至心靈的自由空間。最后使整個畫面成為象征,指向無限精神的超越世界。例如“夢魂山林”的系列畫作,就是援用了山林里面仰觀俯察所得不同的意象,而整個畫面就是象征筆者的靈魂。此一系列畫作是以草書書意入畫,畫作的理念也受到草書美學的影響甚深。此一系列之中的第一幅“暗夜”之中的黑色色塊,就像草書中的一個點,這同一個對象,可以是一枚枯葉、也可以是一顆樹、也可是一塊石,甚至它也可以是一座山,可以是這些不同的物象,承載不同意義,借此多重意象的重迭,在審美感動之中,我們突破了知性的單義思維的習性,升華進入渾然一體的自由心靈空間、草書狂放自在的境界,使我們領悟到整個畫面就是一個象征,象征筆者的夢和筆者的靈魂。這個系列的四幅畫面象征了筆者的靈魂筆者的夢從昏暗,到覺醒,到解脫,再到重回人間的過程。

上述這種意象重迭與象征的藝術手法是受到草書書法美學的啟示,以及出于筆者的長久以來的詩創作的體驗。草書最富于力動感和隱喻性。一方面,力動感使得草書的點畫具有多重面目,能夠于瞬間重迭多重情韻,力動的一筆畫下來,不知已經出入多少不同層次的空間,游離出多少真實面目。另一方面,其隱喻性又使得草書的點畫之間,最能象征精神世界的舒暢與郁結。筆者的詩創作也常運用多重意象于同一個對象,創生意境,象征難以言喻的精神世界。例如《暗夜》是筆者為《夢魂山林》的系列所寫的詩:“蟬翼/棲息在/夢魂的山林/枯萎的花瓣/殞落 飄升/逝去的青春/在靈魂的暗夜/飄散遠方//蟬鳴/山林空寂/星光明滅/夢魂顫動/在暗夜中/觸動 旋舞的心靈/抖落出 出世的孤寂”。在此詩的第一段之中,“蟬翼”、“枯萎的花瓣”、“逝去的青春”等三個山林之中的意象重迭在同一個對象(筆者的靈魂),表現在筆者的畫面之中,即是一個個黑色的色塊,如此之詩的多重意象重迭,卻象征著筆者詩中所說的“筆者的暗夜中的靈魂飄向遠方”,也就是色塊構成的整個畫面所呈顯意境。在此詩的第二段之中,“星光明滅”、“夢魂顫動”和“旋舞的心靈”三個意象重迭,象征著“抖落出出世的孤寂”的意境,而這些都是用草書的狂放自在的線條加以表現,一根草書線條在畫面上生動有力的表現了多重意象的重迭,這是草書美學的動力性的當代運用,同樣的一根線條又表現了深邃意境,發揮了其象征性,這是草書美學的隱喻性的當代實踐。

《寂光禪林》賴賢宗:《寂光禪林》,長×寬141 cm ×72 cm,2001年作。一作品是意境山水的代表作,運用了這里所說的“意象重迭與象征”。例如上方的物象可以是樹林,也可以是大雪山,樹林的枝椏就同時是雪山的坡痕。作者運用了草書筆意和草書妙象,使得意象重迭到同一個對象,同一場所的物象甚至更小可以小到此一物象是樹葉的紋路,大可以大到是宇宙動轉,小大二種物象融通無礙。這隱喻了小大無礙的智能,隱喻了以大觀小和以小觀大的隨處無礙,顯示了畫題所說的“古圣所見諸境,唯見自心”的道理,所以草書在畫面也寫下禪宗公案“一切色是佛色,何不且恁么認取”和“十方諸佛接手處”,畫面呈顯的意境就是一件現成公案。

2.書、畫與詩的交融與心靈治療

《夢魂山林》是此次書畫展當中最早創作的作品。在此一系列之中,筆者在作畫之后又為畫作寫詩,是一個“詩書畫一體”的當代嘗試。《夢魂山林》畫作屬于抽象表現主義畫風之系列,也融合了草書的筆意與山水畫的意境,也就是東方意境與西方抽象的融合。這種東方意境的運用,特別是用了書法之美,例如采用草書線條和色塊滑動游走的力動感、色塊和白線的隱喻性更是草書書法美學理念的運用、畫面整體的氣韻生動是書法的行氣觀念的運用。

又,這一系列之中的畫作與詩作都是心靈治療的歷程,因為融合了草書的力動感與隱喻性,才使得畫與詩具有如此的啟悟力量。四幅畫作的畫面,從第一幅(《暗夜》)的黑色色調為主,隱喻了生命低潮之時的沉重煩惱與虛無,到第二幅《魂魄》則用了更多的紅黃與白,畫面也呈現了更多的向上揚升的力動感。第三幅的紫色色調,畫面籠罩著曼妙紫霧的韻致,隱喻著從煩惱解脫之后的自在意境。再到第四幅的襳濃燦爛的彩色,隱喻著重回人間,在千屋之彩瓦下尋夢。簡言之,這是象征了虛無沉重之中的覺后再蘇的力量(《暗夜》),經歷自覺而漸漸化除困境(《魂魄》),終至解脫自由(《紫色山林》),再回到色彩豐富的日常生活世界(《千屋夢瓦》),在千屋之瓦之下尋夢。

3.藝術幻覺的幻視書畫

同一個對象在遠近左右等的不同的視點之中,呈現為不同的畫面;西方畫家達利最擅長于運用此一方法。筆者在意境草書與意境山水之中運用此一藝術幻覺,表達的是文人的情懷與宗教的本懷,也是意境美學的領悟;而不只是一種西方幻視繪畫的追求藝術趣味而已。例如展出的大幅《心經·法輪云山》的作品賴賢宗:《心經·法輪云山》(長×寬136 cm ×69 cm),2001年作。,就是這樣,具有下列兩項寓意:首先,山河大地就是法輪:近看之時,法輪的圓圈是山脈,法輪的內部輪軸是山峰,法輪其實是由山峰和山脈構成的,所以動轉的法輪其實就是我們所在的山河大地。其次,花果同時:細看之下,法輪其實是一朵蓮花,也是一個蓮蓬,這寓意著花果同時,因果圓融,我們這個能念佛的心是因,它和佛的凈土的果是圓融而同時成就于當下的。又,畫展中的另一幅《法輪》,近看為法輪,遠看則為五瓣花,這種藝術幻覺的運用,是寓意禪宗六祖慧能所說的“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這個“法輪”也就是一朵禪花。

筆者在《心經·法輪云山》的畫作的上下以草書書寫心經,書意畫意相輔相成,都是運用《心經》所說的“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來說明藝術幻覺和幻視書法的意境美學的理念。此中,生滅垢凈增減都只是觀點的不同而已,其實都是法性平等的幻化顯現而已,都是在表現法性平等的意境而已。所以,領悟此一草書心經經句,也就體會佛陀本懷的法輪的真意;而觀賞此一《法輪》的書畫作品,則有助于我們能夠契悟上述的《心經》經句。

4.自動書畫與道法自然

書畫家采用了自動(poesis)書畫的技巧,使得肌理與畫面氣勢的呈現,充分發揮了水墨油彩與畫紙的特性,也就是“道法自然”的哲理在書畫上的運用,讓自然物的材質與物的特性得以自動呈顯,在書畫家的靈感之中捕捉而賦形。這種半自動書畫的技巧使得創作者能夠脫離人工的機械性和審美習慣的制約,從而在書畫家創作主體生動靈活的畫面深戲之中,甚至在鑒賞者的自由任性的鑒賞活動之中,印證了道法自然的意境美學原理。

傳統的山水畫以書法筆法筆意入畫,增加了畫的氣韻意境,使中國畫不走具象寫實之路,而走上抽象寫意之道。但是,以筆法筆意入畫,仍然免不了手的機械性與傳統審美觀念的局限。自動繪畫技巧的采用,道法自然,使自然的特性得以自發性的呈現自身內涵,又則使得超越傳統的狂皴、亂皴、怪皴得以盡情盡性的發展,一切自然物的紋理都成了自動呈現的皴法。而這種半自動繪畫的“怪畫”加上草書的“丑字”,在作者靈感的透視和妙手捉來之中,融為一家,表現內存于現實物之中的禪悟的契機。

5.草書與抽象畫的融合

在內涵上,這次畫展的書畫作品強調草書筆意和畫面的東方意境的融合。例如在書畫作品《一音演說一切聲》賴賢宗:《一音演說一切聲》,長×寬45 cm ×33 cm,2001年作。中的物象,狂放上揚的珊瑚,變化成樹枝,又變化成山石,唯有草書筆意的力動和隱喻性,才能催動如此的幻化,這也就彰顯了宇宙一體的哲理,所以筆者也用草書寫下“一音演說一切音,度一切苦厄”的文句。草書催放一圓音,使一切象皆成妙象,一切苦厄當下自在。

在形式上,則是草書的逸筆草草的象外之象和康丁斯基抽象畫的音樂抽象的結合。康丁斯基抽象畫的音樂抽象缺乏“無”的形上學,所以其“有”難脫質礙,而融會了“草書的逸筆草草”的東方抽象,則是顯發“有無相生”的空靈透脫。例如在筆者的某些畫作之中,草書的筆意由上而下如天女散花,離散的畫意由下而上如火樹上燃,上下交融,意境宛然。

這種畫意與筆意的融合具有兩方面的意義:一方面是一種當代前衛書法的嘗試,以寫意畫挖深了書法的縱深,解放了書法的傳統限制;二方面也是取草書的特長而融合于繪畫,從而突破了西方抽象畫的局限。

6.夢幻與現實的結合

蒙太奇的運用結合到傳統山水畫,以及超現實的夢幻感,使得傳統的文人書畫,走出文人狹隘的書齋,而進而能夠體會宇宙,深入夢幻,與道冥合。例如《夢里曾飛》賴賢宗:《夢里曾飛》,長×寬45 cm ×34 cm,2001年作。和《十方諸佛接手處》賴賢宗:《十方諸佛接手處》,長×寬47 cm ×33 cm,2001年作。的兩幅小品,就是這種“超現實”的書畫風格之嘗試。這些對于宇宙、心靈與身體的奧秘的探索,都是對于受儒家禮教限制的傳統文人的禁忌的突破,也是當代書畫創作的創新領域,而呈現了超現實的書畫風格,敢于表現自己對于宇宙、高度心靈與身體的獨特感受。在《十方諸佛接手處》的作品之中,占了畫面絕大部分的峭壁頗有落落玄宗的高古意境,上方的“十方諸佛接手處”的草書,劈開天光,佛光照耀之下,峭壁也化為生機無限的向上揚升的樹林。蒙太奇手法的運用和草書的筆意,使得書寫的字在畫中不再是陪襯補白,而是畫面的一部份。

但是,我們在這里的深入夢幻的突破,又和當代西方藝術一味強調染污執著的潛意識有所不同,并不只是嗜好深層意識的性與暴力,而是企求一種高度心靈的提升,體現融合造型藝術、哲理與宗教本懷三者于一體的深遠玄微之意境。這次草書的作品常常書寫禪宗公案,也就是借著草書的動力感來表現禪宗公案的“大疑大悟,不疑不悟”的照面直前的精神,也是借用草書的隱喻性來呈顯畫面幽深意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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