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國發展戰略:探尋中國經濟崛起之路
- 李稻葵
- 2929字
- 2019-11-26 14:30:00
序
中國已經成為世界最大的經濟體之一,這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中國仍然是世界上最窮的國家之一,中國不能稱為世界經濟強國,也就是說中國經濟未富先大,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作為中國這樣的大國,如何從經濟大國走向經濟富國、經濟強國,這是國人面臨的嚴峻挑戰。作為大國,它在經濟發展方面面臨著比小國更為嚴峻的形勢。其中不僅包括妥善處理國內經濟體制的矛盾,也包括合理處理國際經濟關系、保障原材料供給,以及技術創新和引進等各方面的難題。任何一個環節處理不善,中國這個經濟大國都不可能進入經濟強國之列,都可能淪為平庸的經濟大國,而非富國。一旦踏入這樣的發展軌跡,則很難走出來。
縱觀近代世界史,任何大國的經濟崛起都不是偶然的和自發的,相反,任何大國的崛起,從英國到日本,再到后來的美國,都是其最高決策者以及政治、經濟、商業精英深思熟慮、精心策劃并竭力執行一套行之有效的發展戰略的結果。可以毫不夸張地講,經濟學這門學科的興起正是和這種大國經濟的崛起息息相關的。在經濟學的“圣經”《國富論》中,亞當·斯密在討論了勞動分工、自由經濟體系的優越性之后,用大量的篇幅深入討論了英國應該如何為其經濟崛起,為了與西班牙、荷蘭、法國抗衡而制定特別的外貿、關稅、造船、航運等方面的策略。
中國經濟的崛起有其明顯的特殊性。作為一個人口如此眾多,而平均經濟發展水平遠遠落后于發達國家,同時自然資源如此匱乏的經濟體,如何走向富強、如何成為世界一流的市場經濟體,需要進行長期系統的經濟學研究。而這種經濟學的研究與思考,肯定不能簡單地照搬現代經濟學的一些研究結論,也不能延續現代經濟學的一些研究課題。其原因是現代經濟學的許多研究課題和結論,是當前發達國家,尤其是活躍在英國和美國這些經濟重鎮的經濟學界的學者們提出來的。他們所關心的問題,往往是英國和美國以及其他體制成型的發達國家的熱門話題。這些話題一般不討論這些體制是如何設計、建立和演變的。比如說,現代經濟學里,關于外匯儲備的討論是相當少的,其原因是美國這個經濟重鎮不需要外匯儲備,而英國在其強盛時期也不需要外匯儲備,即使在當代英國,由于金融體系發達、浮動匯率體制健全,外匯儲備的問題也隨之弱化了。再比如說,現代經濟學里,對于不可再生資源的研究也是相對不足的,雖然有漂亮的理論模型,但經驗研究明顯不夠,因為已經工業化的發達國家在資源問題上的考慮遠遠不如今天的中國體會深。
因此,筆者長期堅信,中國經濟的崛起需要認真地、深入地針對自身發展過程中出現的重大戰略問題進行思考。在這種思考中,可以歸納提煉出對現代經濟學最富有創意的貢獻。這就是中國研究經濟學最令人神往之處。
然而,時不我待,飛速發展的中國經濟每時每刻都在提出亟待解決的問題,呼喚著務實的答案,等不及理論家們精雕細琢的研究和完美的答案。但這并不意味著在中國經濟飛速發展的過程不可能產生有分量的學術研究。這只是表明,在這樣的氛圍里,需要研究的層次性,需要一部分時事性的經濟學分析和應時的政策研究,這樣的工作是嚴肅學術工作的感性基礎,是逐步提煉、升華我們這個時代的學術成果的鋪路石。本書期望可以成為這樣的鋪路石。
本書的內容分成四部分。第一部分主要是談中國在成為世界經濟大國之后,為什么需要采取一個獨特的、深思熟慮的發展戰略,而不是簡單延續已有的成功經驗。其中提到了中國如何處理好國際經濟關系、如何以更高的視野處理當前的經濟問題。第二部分討論如何進一步推進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如何堅定為中國經濟的長遠發展所實行的以市場經濟為目標的一系列的經濟體制。第三部分集中討論如何處理好中國與國際經濟的關系,為中國經濟的長遠發展、為中國走向經濟富國營造更好的國際經濟格局。其中特別關注的是中國人民幣匯率問題和外匯儲備問題。第四部分討論的是我們應該如何從其他國家尤其是那些具有特殊意義的經濟大國的崛起和興亡中得到啟示、如何借鑒外國的經驗警示中國經濟未來發展的方向。
本書的主體是筆者在過去兩年時間里對中國經濟的發展所面臨的基本性的挑戰作出的點滴思考。這些文章,大部分是筆者為《新財富》雜志每月撰寫的專欄文章。不言而喻,這種寫作形式意味著時間壓力,意味著選題的時事性,所以,盡管筆者在每篇文章的行文過程中都仔細思考,力求從長遠性和總體性兩方面把握觀點,力求扎實、可靠、科學,成文后,反復聽取編輯的意見,進行認真修改,但是,書中的許多觀點,由于筆者的知識面、學術功力等各方面的限制,不可避免地存在失之偏頗,甚至偏激的觀點。在這些方面筆者希望得到來自讀者的批評與建議,這一系列文章的出發點就是為了引起我國社會各界的討論與關注,而絕不是給出正確合理的答案。
總之,希望奉獻在讀者面前的這本書能夠啟發各位的思考,能夠為中國經濟發展戰略的討論作出一點微薄的貢獻。
本書的寫作遠遠不止筆者個人的努力,它凝聚了多人的心血,無法一一致謝,只能擇其一二,以表感恩之情。
《新財富》雜志的編輯劉凌云以及前副主編汪姜維可以說是本書的第一推動者。正是他們的不斷鼓勵,說服了我定期為《新財富》撰寫專欄。尤其是劉凌云對每篇文章的評論和建議,促使我不斷修改、反復斟酌,避免了許多基本性的錯誤。正是這個原因,盡管許多朋友勸我轉向為其他發行量更大的雜志撰寫專欄,但是我一直對《新財富》心存感激,愉快合作。北京大學出版社的編輯林君秀、陳莉、張慧卉,為此書的出版付出了辛勤的勞動,尤其是她們在策劃本書的過程中為我提出了許多在事后證明非常重要的建議。
讓我特別感到欣慰和感激的是,自從我兩年多前回到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工作以來,在我周圍有一批追求學術、孜孜不倦、基礎非常扎實的研究生,他們包括馮俊新、江紅平、梅松、劉霖林、汪進、尹興中、張雙長、何夢杰、李丹寧、王文博等。與這些學生經常的討論,促進了我學術思維和觀點的發展,同時他們也為我的各項研究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本書的形成完全離不開他們的助理研究工作,從數據收集到文字整理,其貢獻是處處可見的。
我還要感謝我家人的支持。我的妻子也是一位學者,肩負著繁重的教學和科研任務,工作壓力很大,而且還有繁瑣的家務工作。沒有她的支持以及孩子們的理解,我是不可能經常在晚上回到辦公室、在夜深人靜之時安心寫作的。
書稿終成之際,我的思緒不禁縈繞于對我已故父親的思念。父親的童年在抗日戰爭中度過,流離失所,與家人走散,淪為孤兒,憑著勇氣與靈氣,考上了陶行知先生在重慶創辦的育才學校,進入文學班,立志要做中國的高爾基;15歲那年以稻葵的筆名在報紙上連載小說,成為當時的文學少年;新中國成立之際,深受民族崛起之鼓舞,棄文報國,改名了文,成為外交部第一批工作人員,長期從事印度方面的工作;“文化大革命”時期,飽受磨難,看淡功名,決意轉向學術研究。父親對我影響最深的當數兩個時期。其一是“文化大革命”時期,其間我們一家輾轉于湖南和江西農村,生活艱辛、政治環境險惡,而父親之樂觀、開朗、詼諧遠近聞名,用今天流行的話就是“陽光心態”;其二是父親生命的最后幾年,也是他最為勤奮的一段人生路程,為了追回“文化大革命”所耽誤的時間,忘我工作,以致積勞成疾,中年早逝。這些深印在我腦海里的回憶是父親留給我終身受用的精神財富。謹以本書獻給家父的在天之靈。
李稻葵
2007年春于清華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