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國發展戰略:探尋中國經濟崛起之路
- 李稻葵
- 3207字
- 2019-11-26 14:30:01
科學發展重化工業支撐大國發展戰略
中國經濟發展的重工業化可以說是中國經濟發展的必由之路。為什么這么說呢?通過回顧中國經濟過去二十多年改革發展的歷程,我們就能很清楚地看到這一點。
在過去二十多年的發展過程中,我們自覺或不自覺地走了“東亞四小龍”的發展道路,也就是說我們走了一條依靠比較優勢的發展道路。中國經濟的發展很大程度上來自發展了中國經濟中有比較優勢的產業,如勞動密集型產業、出口加工型產業和一些低技術、低成本的產業。這一點和過去其他東亞經濟體在起飛階段的發展經驗是大體一致的。
但時至今日,客觀上講,中國已經成為世界上的一個超級經濟大國。這個事實我們不容否認:中國經濟從官方匯率來看,已經成為世界第六大經濟體;而按照人民幣的實際購買力來計算,則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今天,中國經濟的開放度在各大國經濟中是名列前茅的。如果從進出口總額占GDP的比重來看,中國經濟已經達到了65%左右,在世界各大國中,沒有一個國家可以在這一點上與中國相媲美。不過這也造成了一個問題,即中國經濟在技術和市場上過分地依賴國外市場,從而造成了“中國生產什么,什么就不值錢;中國不生產什么,什么就漲價”這樣一個可悲的局面。用經濟學的術語來說,就是中國經濟的貿易比價(Terms of Trade)已經對中國經濟越來越不利了。
下面讓我們從發展戰略和發展理論的角度來看一下這是怎樣的一個問題。
從理論上講,一個小的國家由于生產規模比較小,不能左右世界中它所生產產品的價格,對它而言,貿易比價是外生的,由市場給定,自己并不能左右。所以對于小國來說,它完全可以按照國際市場的價格來組織自己的產業、發展自己的企業,而不用擔心價格的變化。而今天,中國經濟的規模如此之大,所以必須考慮貿易比價的問題,這是一方面。
從另一方面講,中國經濟也必須考慮在國際貿易中的政治經濟學因素,也就是說,當中國經濟在某一個產業或者中國企業在某一個方面擴張的時候,它必然會引起中國的貿易伙伴國國內政治上的反應。比如說,中國的紡織業發展了以后,就會使得一些發達國家紡織業的企業主和工人對中國產生貿易上的抵觸,從而在貿易政策上產生一些對中國貿易非常不利的影響。
根據以上兩方面,一個是貿易比價,一個是國際貿易的政治經濟學考量,從客觀上講,“東亞四小龍”那種依靠比較優勢的發展道路已經走不通了,中國經濟必須走一條大國戰略的發展道路,這也是筆者在不同場合一直強調的問題。
什么叫大國戰略呢?大國戰略就是依托本國的市場,扶持自己的骨干產業,從而培養自己的骨干企業,使之成為能夠走向國際的大企業,成為一個國家經濟發展的支柱,這就是大國發展戰略。
到了今天,中國經濟對一些大宗產品,如基本化工原料、成品油、鋼鐵、建筑材料等的需求是非常大的。可以說,中國將會成為這些產品在世界上最大的需求國,這個巨大的市場需求就是中國的優勢,就是我們新的比較優勢,這些優勢不是來自于我們的成本結構,而是來自于我們的市場結構和市場規模。有了這么巨大的市場規模,客觀上就使得中國經濟必須有自己巨大的生產能力。如果我們自己沒有巨大的生產能力,我們的需求波動將會直接反映到國際市場的價格波動上,從而使得中國經濟的發展受制于國際市場的波動。從長遠來看,這是非常不利的。總之,由于中國經濟經過了二十多年的改革與發展,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之一,所以必須走一條工業重型化的道路,這是一個客觀的需要。
那么,如何培養和發展我們的重化工業呢?顯然,走過去計劃經濟的道路是行不通的。在我們過去的計劃經濟時代,由政府扶持、全社會出力去發展一些大型的重工業企業,這條道路弊病非常多,幾乎所有的經濟界人士都已經看得很清楚了,所以我們需要探索一條新的發展中國重化工業的道路。具體來說,以下幾個方面是關鍵。
第一個是市場問題,要建立中國的大市場。上文談到,中國經濟的規模巨大,這本身是我們的一個優勢,但市場潛力巨大不等于市場巨大,要把潛力轉化成真正的市場,還需要中央政府統一協調,進行許多艱苦細致的工作。更直接地說,就是要通過中央政府協調來打破地方割據的局面,使得中國經濟變成一個統一完善的巨大市場,市與市之間、省與省之間、地區與地區之間絕對不能搞地方保護。中國的一個大企業,它的產品應該能夠暢銷于中國的各個角落。只有在這個基礎上,我們的企業才能做大,并進而走向世界。所以我們要堅決打擊地方割據,盡最大的努力建立中國統一的大市場。在這一點上,我們要向美國的國父們學習,他們在美國建國伊始就著力通過制度建設來解決這個問題。只有市場建立了,才會有產業;只有產業建立了,才會有企業。這就是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是關于市場進入的問題。客觀上講,任何企業,不光是國有企業,也包括私營企業,通常都有凱恩斯所描述的那種動物精神,也就是說在投資問題上經常會頭腦過熱。這就要求我們的中央政府在總量上要有所規劃。但是確定了總量之后,對不同類型的企業要一視同仁,按照統一的客觀標準去選擇。在這一點上,我們要借鑒韓國的經驗。20世紀70年代在韓國執政的樸正熙政府雖然在政治上是不公開、不透明的,但在經濟政策上卻相當成功,樸正熙執政的時期也是韓國經濟起飛最輝煌的年代。樸正熙有一個相當著名的經濟政策,那就是他對重點行業如鋼鐵、造船是極為支持的,但他的這種支持決不落在某一個企業家身上。事實上,他當時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在他要見企業家的時候,必須是整個行業地見,他絕不單獨會見某一個私人企業家。因為單獨接見的話,就會給這個私人企業家游說的機會。我們不妨借鑒同樣的辦法,比如我們的發改委,從原則上講就不應該和單獨的企業家接觸,而應該定期地舉辦一些公開的準入聽證會,來統一處理這些市場準入問題。這是在宏觀規模上有控制的前提下的一個做法。
第三個問題是資金問題。資金問題從原則上講政府管得越少越好,要把融資的責任推給政府之外的金融機構,尤其是銀行,而且要推進一個有多家銀行共同融資的機制。由多家銀行共同融資至少有兩個好處,一個當然是風險分散,讓每一家銀行的風險盡量減少;另一個更重要的好處是,如果由很多銀行同時為一個項目融資,會讓企業的投資決策變得更加慎重。經濟學許多嚴謹的研究表明,在這種情況下,當企業在投資過程中出現經營不善時將更難得到銀行的再融資,因為這時候需要很多家銀行共同協商,而在銀行的數量增加了以后,這種協商的機制就使再融資變得更加困難。這個機制就使得企業在投資的時候一定要三思而行,不能盲目上馬。
第四個問題是關于環保和資源稅的問題。在這一點上,應該由中央政府來協調,統一制定一個環保稅或污染稅、資源稅,要避免地方政府之間惡性競爭局面的出現。因為如果不由中央政府來協調的話,地方政府出于短期利益和稅收的考慮,會通過降低環保要求的辦法來吸引這些重工業企業前往投資,這個局面對于整個中國經濟是不利的,因為很多環保問題是全國性和跨地區的,具有外部性,單個地區沒有興趣解決。另外,對環保問題只有用經濟的辦法來管理,比如稅收等,才能客觀地表現出重化工業發展的社會成本。通過把這個社會成本跟整個經濟效益進行權衡,我們的決策才能科學。
最后一個問題就是重化工企業退出的問題,這個問題也許比進入更重要。也就是說,當一個企業或者整個行業中的大部分企業經營上出現困難的時候,政府應不應該管,應該怎樣讓它們退出。在這點上,政府應該管得越少越好。經驗表明,只有這樣,企業事前進入和事后退出的決策才會更加科學化。在這種情況下,政府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完善我們的破產法,更加明確地界定利益各方的權利劃分,然后在這個前提下,由融資的各方跟企業進行協商,來達到一個最佳的退出機制。可以說,沒有一個良好的退出機制,一個產業和一個企業是無法正常發展的。
總而言之,筆者認為,中國經濟的重工業化是目前擺在中國經濟繼續發展議程上的重要議題,這也是貫徹我們的大國發展戰略的重要一環。通過促進中國重化工業的發展,也將反過來加快和深化我們中國經濟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