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大德國研究(第1卷)
- 陳洪捷
- 6751字
- 2019-11-26 14:31:48
有限中的永恒
——席勒詩歌中的“時間”主題
內容提要:本文主要探討了席勒如何把他在《審美教育書簡》里對“時間”主題的思考表現在其詩歌作品中。通過肯定人的感性存在,“在時間中揚棄時間”,繼而在內心中形成一種對無限的理性的自我觀照,席勒圍繞著“時間”主題描繪出了一條將人的精神提升到永恒的理想境界的道路。
關鍵詞:有限 永恒 “時間”主題
作者簡介:馬劍,博士,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德語系助教。
一、“時間”問題的提出
凡是閱讀過弗里德里希·席勒于1795年陸續發表在《時季女神》上的27封《審美教育書簡》(über die ?sthetische Erziehung des Menschen in einer Reihe von Briefen)的讀者,都會產生這樣的印象:這部美學著作最核心、最關鍵的部分應該是從第11封信開始的,因為從這封信起,席勒針對當時時代的痼疾提出了他自己理想中的解決辦法,即要論證“美必須表現出它是人的一個必要的條件”。他論證的出發點便是在第11封信中提出的高度的抽象可以從人身上分辨出兩個迥然不同的因素——人格和狀態,“即自我和他的各種規定”
,也就是人的理性存在和感性存在。席勒認為:“在有限的存在那里,它們永遠是兩個。盡管人格保持恒定,狀態卻在改變;盡管狀態在改變,人格保持恒定。”
于是,二者都必須有自己的基礎,當人格以一個“絕對的、以其自身為根據的存在的理念”
為基礎的時候,席勒明確地指出:“對狀態我們有一切依附性存在或者變化的條件,即時間。時間是一切變化的條件,這是一句不證自明的話,因為它只不過是說,序列是某事發生的條件。”
由此,席勒抓住了恒定不變的人格與持續變化的狀態在具體的人身上彼此聯系的關鍵——時間,時間不僅是一切變化的條件,同時也是恒定不變的人格在個人身上體現的媒介。因此,既然具體的個人是一個有限的存在這一事實毫無爭議,那么在這個具體的個人身上,由于“他那永不變化的我伴隨著這個在他身上進行變化的材料”
,所以席勒提出了他自己理想中的、被理性要求的人的發展的完美構想:“人如若盡善盡美地表現出來,他就是在如潮似涌的變化中永遠保持不變的、恒定的一體。”
盡管在這部美學論著的后半部中,由于席勒從代表“人格”和“狀態”的兩種沖動中定義了新的“游戲沖動”(Spieltrieb),從而展開了關于美和人的審美教育的論述,但是,對“時間”主題的思考和探討卻并沒有因此結束。就在寫作《審美教育書簡》的同時和后面的幾年中,席勒在他的詩歌作品中多次循著上述的思維探究了“時間”的問題。
二、“時間”——人的有限存在的基礎(《孔子的箴言》)
1795年和1799年,席勒以《孔子的箴言》(Sprüche des Konfuzius)為題先后創作了兩首詩作,盡管從題目來看,詩人將詩中所闡釋的智慧假托在一位來自東方的智者的名下,但毫無疑問,整個詩篇都是席勒自己的思想體現。而在1795年寫下的詩作的第一部分中,詩人對時間的本質作了這樣形象的描繪:
時間的步伐有三種不同:
躑躅而來的是未來,
急如飛矢的是現在,
往昔卻永遠靜止不動。
當它躊躇時,任怎樣性急
也不能加快它的腳步。
當它流逝時,恐懼和懷疑
無法擋住它的去路。
任何懊悔,任何魔幻的祈禱,
那靜止者都不為所動。
你若想幸福而睿智地
結束你的生命旅程,
要聽從遲疑者的建議,
不要用作你行動的工具,
別把飛逝者選作朋友,
別把不變者看作仇敵。
這里,席勒將時間的步伐分成了未來、現在和往昔三個部分,并且描寫了每個部分的特征。如果說在第一節中席勒只是講出了人們對時間的某種普遍的感覺,那么,在第二和第三節中,他則著重探討了人與時間的關系。一方面,第二節中的“性急”、“恐懼”、“懷疑”、“懊悔”和“魔幻的祈禱”都是人的主觀感受和心理行為,然而席勒卻清楚地告訴世人,無論人的主觀感受和心理行為如何,人都不能改變時間腳步的狀態;另一方面,人的這些主觀感受和心理行為又是由時間引起的,對于人來說,時間雖然看不見,摸不著,沒有具體的形象,但卻可以使人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步伐”。這恰恰符合了上面引述的“序列是某事發生的條件”。通過在人與時間之間建立了這樣一種聯系,席勒賦予了時間一種不同尋常的意義。如上文所說,在《審美教育書簡》中,席勒斷定“時間是一切變化的條件”,而這一論斷無疑是與他對康德哲學的研究密不可分的。在寫作《審美教育書簡》之前的幾年中,席勒始終沉浸在對康德哲學的研究和思索之中,以至于在第一封信中他這樣寫道:“誠然,我不愿向您隱瞞,下面的看法大部分是以康德的原則為依據的。但在這些研究過程中,如果使您聯想到任何另外的哲學學派,請您把這歸咎于我的無能,而不要歸諸那些原則。”而在“時間”問題上,他與康德思想的淵源十分明顯。在其《純粹理性批判》中,康德將時間和空間看作感性知識成立的先決條件,他認為時間不是從任何經驗得來的經驗概念,是一個必然的先天的表象和一切表現的先天形式的條件,是感性直觀的純形式和內感官的形式。
正因為如此,一方面,席勒說:“一切狀態,一切特定的存在,都在時間中形成,因而人作為現象必然也有一個起始,……沒有時間,即沒有變化,人就永遠不會成為特定的存在。”
從而進一步強調了人作為依附于時間的有限存在的客觀事實;另一方面,由于時間本身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形式,所以席勒才說由人的感性天性產生的感性沖動“的職責是把人放在時間的限制之中,……這種沖動要求變化,要求時間有一個內容”
。因此,在《孔子的箴言》這首詩的第一部分中,盡管席勒形象地將時間描繪成似乎擁有不斷行進的雙足,盡管他概括性地描寫了作為有限存在的個人面對時間流逝時的種種不安而焦慮的心態,但毫無疑問,這些心態都是人借助于內感官直觀到自身而得來的,“因此,當我們提及時間的時候,我們就必然會談到人,作為并非一切的整體的意識,人本質上是受時間約束的,就是說是作為被表現和表現的存在與一切相聯系的”
。所以,從詩歌第三節所提出的關于如何恰當地處理人與時間的關系的忠告中可以清晰地看出,席勒認為,現實中的人一方面應當主動地抓住眼前的時間,賦予它以實際的內容;另一方面要從已經成為往昔的每一個現在當中汲取成果,以便使人的生命進程變得愈發“幸福而睿智”。
這種對人的有限存在的積極的態度,這種對生命進程的不懈追求在席勒于1799年所寫的這首詩的第二部分中被描寫得更加充分:
空間的衡量有三種不同:
它的長度綿延無窮,
永無間斷;它的寬度
遼闊廣遠,沒有盡頭;
它的深度深陷無底。
它們給你一種想像:
你要進入完美之境,
須努力向前,永不休息,
孜孜不倦,絕不停止;
你要世界在你眼前呈現,
須向著廣處延展。
你要認清事物的本質,
須向深處邁進。
只有堅持才達到目的,
只有充實才使人明晰,
真理深藏在深淵的底部。
這首詩最容易引起讀者注意的,莫過于它的主題——為什么席勒會在四年之后以“空間”為描述對象創作了這首哲理詩呢?顯然,這還要從席勒對康德的研究中尋找答案。因為按照康德的理論,和時間一樣,空間也是感性直觀的先天的形式,但和時間不同的是,康德認為,空間是離不開人這個主觀條件的,它只是一切外部表現的先天形式條件,所以在空間中的東西,都在時間中。而人,恰恰是這種外感官和內感官共同反映出來的存在,即人可以同時感受到自身之內和之外的變化,誠如席勒所分析的那樣:“人必須首先接受進行活動的物質或者說實在性,……而且要通過知覺,將物質或實在性當作在空間里存在于他之外的東西和在時間中在他身內發生變化的東西。”因此,席勒選擇空間作為這首詩的主題也就不足為奇了——席勒再次通過這種與“你”——顯然是一個現實的個人——對話的方式思考著作為主體的人在時間的約束中如何生存,追求完美的問題。正因為這個原因,席勒才巧妙地——也是為了在形式上與第一部分相對應——從長度、寬度和深度這三個方面對人生加以描繪,而最值得注意的是,如果說在第一部分中席勒以“未來”、“現在”和“往昔”將時間刻畫成一條向前后兩端都看不到盡頭的直線的話,那么在這部分里,他則將空間,即時間的包容性擴展成了一個三維的、無所不包的整體,而無論是在這條直線上還是在這個整體中,個人都只是一個有界限的部分,因為“為了在空間中描繪一個形體,我們必須給無限的空間劃定界限;為了對發生在時間中的變化有一個意象,我們必須把時間的整體劃分成部分”
。通過這樣的對照,席勒更加強調了他對“時間”主題思索的核心——作為有限存在的人能否進入那種無限而永恒的完美境界?
三、揚棄“時間”,追求永恒(《理想與生活》、《信仰的金言》)
如果說席勒在《孔子的箴言》一詩中所表達的人對時間和空間的態度與智慧恰如其分地與人作為有限的存在所面對的“如潮似涌的變化”相一致的話,那么在同一時期的其他詩作中,席勒則強烈地表達了他對“時間”主題的另一部分思考——人的“人格”、形式沖動所要求的永恒和無限。
在同樣是于1795年創作的詩歌《理想與生活》(Das Ideal und das Leben)中,席勒將他在《審美教育書簡》中進行的抽象的理論思考轉化成了生動的形象和飽滿的情感。在詩歌的第一節中,他就借助希臘神話將人與神的不同境況描繪了出來:
幸福的天神在奧林匹斯山上,
清風般的生活
永遠澄明、清澈如鏡。
盡管斗轉星移,人世代謝,
他們神圣的青春的玫瑰
卻在萬劫之中始終綻放。
在感官享樂與內心平安之間,
世人只是憂心忡忡,難以取舍;
但在崇高的天神的額頭上,
卻閃耀著他們和諧的光芒。
與徘徊在“人格”與“狀態”,在“感性沖動”和“形式沖動”共同作用下不知所措的人不同,神的身上卻始終保持著恒定。這里,席勒明確地在有限的人生面前刻畫了一個理想的形象——那不受時間羈絆的神性,因為在席勒看來,神的存在不受任何自身之外的因素的影響,正如他在《審美教育書簡》中所說:“凡是神性的東西,是因為神性存在,它才是神性的。所以,神性永遠是一切,因為它是永恒的。”但正如上文所論述的那樣,席勒并沒有摒棄人的感性天性,相反他肯定了以時間變化為前提條件的人的感性存在,因此,達到神性這種理想必須以此為前提,“人通往神性的道路……是在感性中打開的”
。
于是,在下面的幾節中,席勒便繼續描述了現實的受時間左右的生活與神性的擺脫時間的理想境界之間的聯系,呼喚“你們”,即世人從前者上升到后者。這里,對于“時間”的描寫格外引人注目,因為它是這一升華過程的關鍵。一方面,和在《孔子的箴言》中一樣,席勒在這里也描寫著時間對不斷變化的人生所發揮的關鍵作用和人生依附于時間這一無法改變的事實:
芬芳的勝利花冠在這里飄動,
并非想使肢體從斗爭中放松,
而是讓筋疲力盡者抖擻精神。
即使你們的肌體渴望休息,
生活依然要猛烈地把你們卷入它的洪流,
時間仍然要強烈地拉你們旋轉共舞。
另一方面,席勒則高聲地向世人呼喊著擺脫時間的束縛。在第二節開頭他這樣寫道:
你們要想在塵世中與諸神相仿,
在冥府中自由自在,
你們就不要采摘死亡之園的果實。
這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第一句中的“在塵世中”,通過這個詞,席勒再次強調了人的存在的有限性,而“在塵世中與神相仿”則最準確地表達了他的理想——在有限的存在范圍內對無限的神性的追求和向往;正因為神性是永恒的,所以即使“在冥府中”,也會獲得自由。對于走向這個理想的王國,席勒在第三節中這樣描繪道:
那些紡織命運黑線的天神,
只能支配我們的肉體;
但是,擺脫了時間的威力,
那幸福的自然的游伴——原型
在諸神中神一般地
暢游在上空光明的仙境。
你們要駕馭她的翅膀高高飛翔,
就要把塵世間的憂苦擺脫,
從狹隘、陰沉的生活中逃亡,
進入那理想的王國!
擺脫所有塵世的污點,
在完美的光芒中,
人類的神姿在這里朝氣蓬勃地飄蕩,
……
在這一段中,席勒明確地提出了不受時間的約束是進入這一理想王國的關鍵,顯然,“肉體”和“原型”正代表著“狀態”和“人格”即人的感性天性和理性天性,而如他在《審美教育書簡》中所斷言的那樣,來自于理性天性的形式沖動“包括了時間的全過程,就是說它揚棄了時間,揚棄了變化;它要現實的事物是必然的和永恒的,它要永恒的和必然的事物是現實的”。在德語原文中,對于“揚棄”一詞,席勒使用了“aufheben”,這個詞在通常的使用中的三個含義準確地闡釋了這樣的過程——揚棄“時間”并不等于簡單地廢棄時間,如上文所講,時間是人有限存在的基礎,因此,“揚棄”首先意味著某種保留,即“在時間中揚棄時間,使演變和絕對存在,變化和同一性合而為一”
。也只有當這種情況得以實現的時候,人的生命才被提升到了一個更高的境界。正是在這種理念的引導下,原型才可以像神一般地暢游仙境,人才會具有像神一樣的形象——神姿飄蕩在完美的光芒中。
至于如何才能達到這種理想的境界,席勒在后面的詩節中所表達的思想幾乎是《審美教育書簡》的翻版——他要人們“超越感官的限制,/遁入思想自由之地”,從而使“生命的洪流流過‘美’的蔭涼的寂境”, “直到滲入‘美’的化境”
。但是,必須指出的是,這首詩的開頭所作的人與神的對比就已經告訴讀者,生活是現實的,這種理想更多的是詩人的一種美好的愿望。席勒本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因此他認為達到這樣的境界“只是理性的一個任務,人只有在其生存達到完美的狀態時才能完全解決這個任務。因此,這是人類最根本意義上的理念,是一種無限,人在時間的進程中能夠越來越與之接近,但永遠不會達到”
。然而盡管如此,席勒仍然堅定地相信人依靠自身的追求可以達到這種完美的狀態。1797年創作的哲理詩《信仰的金言》(Die Worte des Glaubens)正表達了這種信念,在詩歌的開頭和結尾兩節中,詩人用幾乎相同的句式強調了三句有意義的金言都發自人的內心:
我要告訴你們三句有意義的金言,
它們在人們的口中流傳,
但它們并非來自外界,
而是人的心靈道白。
如果人不再相信這三句金言,
人便毫無價值可言。
……
你們記住這三句有意義的金言,
植根于眾人之口,
它們并非來自外界,
而是你們的心靈道白。
只要人還相信這三句金言,
人的價值便永存不變。
而詩歌中間的三節則分別闡述了這三句金言的內容,前兩句分別是“人生而自由”和“人可在生活中展現美德”,而最富有哲理的莫過于第三句,席勒這樣寫道:
一個神,一個神圣的意志長存,
盡管人的意志躊躇搖擺!
那最高的思想生機勃勃地
超越了時間和空間,
萬物雖在永恒地循環,
但在更迭中一種冷靜的思想卻始終不變。
這里,席勒再次將人剖析成了兩個相互對立的部分——“躊躇搖擺”的人的意志,顯然是指人在感性沖動驅使下、在時間流逝和以時空為載體的萬物的永恒的循環中所產生的意愿;而同時在人的內心中還有一個神圣的意志,一種冷靜的思想,那就是《審美教育書簡》中所說的“人格”,即人的理性天性。如果說,在《理想與生活》中席勒更多是在呼喚著人們擺脫有限存在的困擾,進入他心目中的美的理想王國的話,那么在這里,他已明白無誤地指出這種神性,這種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最高的思想就來自人的心靈,即“人在他的人格性中不可否認地帶有這種趨向神性的天稟”。顯然,在席勒看來,這種始終不變的最高的思想是這三句金言中最重要、最根本的,人只有有了對它的信仰,人的自由和美德才能夠得以實現。
然而,這一節詩句對于席勒的思想發展更為重要的內容卻是——無論在《孔子的箴言》還是在《理想與生活》中——作為主體的人都是把時間、生命、神性當作客體,當作人身外的對立面來看待的,而在這里,席勒則強調,這種對人的理想天性的信仰恰恰來自人的內心,也就是說,人不僅要認識這種最高的思想,而且還要意識到它就在自己的內心之中并始終信仰它,由此便體現出了一種特殊的人的自我意識,而這種自我意識在席勒看來卻至關重要,因為他認為:“既然有了自我意識以及它那無法改變的一體性,這就足以給為了人而存在的一切和通過人而形成的一切,給他的認識和行動設立了一體性的法則。”于是,在這樣的一個人的主觀意識中,超越時間和空間的信仰便與人有限的感性存在結合在了一起,于是,席勒認為他所熱切期待的那種假想的情況便會出現——“人同時有這雙重的經驗,即他既意識到自己的自由,又感覺到他的存在,既感到自己是物質,又認識到自己是精神,……人會完全觀照到他的人性,而且對于他來說,那個引起他觀照的對象會成為他已經實現的規定的一個象征,因此(因為這種規定只有在時間的整體中才能達到)也就成為了無限的一種表現。”
總結
綜上所述,席勒對“時間”主題的思考主要緣于他在寫作《審美教育書簡》時發現時間是人的有限的感性存在和無限的理性存在之間相互區別和彼此聯系的關鍵,因此,席勒清楚地意識到,只有正確地處理好時間問題,他為人類設想的理想的精神境界才有實現的可能。因此,在上面引述的詩歌作品中,詩人用更加形象生動、更加富于哲理的語言更為深入地探討了這一主題——承認并肯定人的有限存在,“在時間中揚棄時間”,繼而在內心中形成一種對無限的理性的自我觀照,如果把這幾首詩中席勒對時間的思索聯系起來,便可以窺見席勒的思路,而毫無疑問,這一切都服務于席勒內心中最根本的愿望——“通過詩歌語言的力量影響人,使人擺脫對塵世存在的恐懼,將人提升到享受美、高尚和真實的愉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