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美契約法論(第4版)
- 楊楨
- 1792字
- 2019-11-26 14:29:04
第五節 契約法在20世紀之現狀
英國法制史學家Heinrich Maine氏在其名著Ancient Law一書中有:“人類社會之發展由身份至契約”(The movement of the progressive societies has hitherto been a movement from status to contract)之名言。契約法在早期并不受重視。即使在17世紀及18世紀,契約法之成長及發展仍非常緩慢,當時法院承認契約權利移轉,并視為一種財產權之移轉,稍后以立法規定某些契約必須以書面為之,于此允諾獨立性之觀念才逐漸形成。自19世紀以來,隨著個人主義及市場經濟之興起,廣泛之契約自由思想,成為個人私法之理念,使個人從身份的束縛獲得解放,契約法之發展及成長,在此時達到最高點(contract law to its apogee)。特別是自公元1800年至1875年這75年間,可稱得上是美國契約法之黃金時代,契約自由(freedom of contract)及人民自由締結具有拘束力之相互間經磋商之約定(enforcement bargains)等,各自發揮其聰明才智,從事各種經濟活動,對于社會進步及鼓勵私人企業活動方面均有重大之貢獻。美國之立法機關亦盡全力創造適合之環境,以使此類交易磋商約定(bargain)可以有效成立。19世紀末,契約法中之磋商約因學說(bargain theory of consideration)越趨成熟,而契約法之客觀說(the obj ective theory of contract)理論等,在此時亦達至最高峰。19世紀,很自然地,整個市場及法律秩序由契約法來主導。就實用主義者(utilitarian)之觀點而言,契約自由在當事人間,可獲得最大之利益,對整個社會而言,亦為美事一件。就自由主義者(libertarian)之觀點而言,契約自由可以提供人們一個對私有權利全無拘束的自由活動空間。
雖然如此,19世紀契約自由的理念,提供人們對各自需求之實現(realization of human wants),然亦無法全然顧及而無疏漏之處。僅只契約自由之實現,實無法兼顧到社會上之各個階層,此類弱勢團體為社會無法放棄之責任。當進入20世紀時,契約自由之浪頭開始逆轉。19世紀所提倡之個人主義契約原則,即俗稱之契約自由原則理念,適用于當時之資本家企業自由(free enterprise capitalism)理論及對社會中小企業、個人商業及部分專業人士等,為當時社會中交易移動性快速之行業,提供了一個理想地正當解決之道,當20世紀進入資本主義(相互)競爭而漸漸走向壟斷(monopoly)時期時,19世紀風行之企業自由體系(free enterprise system)開始衰弱,從早期由身份(status)到契約(contract),開始發展出另外之定型化關系(standardized relations)及個人化關系(individualized relations)兩種觀念。由于定型化關系理念之推展,私人企業集中之權力則慢慢削弱,其原因乃整體社會對資源(material resources)之分配及目的,應從國家社會整體利益著想,而不適于由私人企業以個人眼光掌握及分配。例如前蘇聯采行之計劃經濟(centrally planned economics),大部分生產資財均由國家社會所掌控,私人可能僅擁有部分消費品資財。而在市場經濟國家,私人可能擁有之資財如涉及社會整體利益時,亦開始受限制。國家社會對社會整體利益之資源(resources),開始以社會利益為著眼點,取代私人所有權,因之,私人處理此類資財之活動及權力日漸減弱,同樣地,契約在這一方面之分量亦日漸降低。
某些商業活動方面,雖然不涉及社會資源及資財所有權問題,但就社會整體利益而言,于必要時,國家社會亦可限制某一類契約自由之行使。如有必要,國家或社會可以強行迫使當事人在訂立契約時,契約中必須包括某些特定條款,以保障社會大眾之利益。例如美國某些州政府對火災保險(fire insurance)契約之訂定,美國聯邦政府對海運業務中之提單(bills of lading)條款等,均有明文規定,雙方當事人于所訂之契約中不得違反。又例如一般美國州政府對當地人民規范,人壽保險,人身意外險,健康保險,最高及最低基本工資等,均訂有明文條款,雙方當事人在訂定此類契約時,不得違反當地州政府對此類特定契約條款之規定。其他如傳播媒體(communications)、交通、銀行、保險以及工聯與雇主間集體勞工契約之談判(collective bargaining agreement)等,均有限制之規定,其目的在禁止不當之交易方式(trade practices)及防止經濟權力之過度集中,以免對國家社會不利。
雖然,20世紀對19世紀契約自由原則之極度發展加以抑制,已如上述,但契約法在英美,并非如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Grant Gilmore教授在1974年所著《契約之死亡》(The Death of Contract)一書中所說,契約法就此完結,除了對社會重大利益及公共政策著眼點方面之私人商業活動受其部分約束外,一般人民對普通之商業活動及其私有權利則不受拘束,仍享有締結契約之完整自由。1981年哈佛大學法學院Charles Fried教授在其所著Contract as Promise一書中強調,契約法龐大復雜,并未死亡,不能對契約法中之某些缺點加以攻擊,就認為契約法業已完結,由于社會不停進步,各種新的事物產生及環境之要求,契約法勢必作某些程度之調整,法院、立法機關及學界均有責任積極參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