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中直門城樓上的鐘鼓聲響起，中直門的大門被從內緩緩打開。已經等待在中直門前身著各色官服的大臣們都微微的一凜，自動的按照文武官位高低排成了兩排，低頭有序的往內走去。

昨日皇帝突然下旨要每日早朝，大臣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讓皇帝做出這么個決定。大家心里都沒底，所以今日早朝來的人格外的齊。

牧易禮端坐在龍椅上，看著步伐快慢間距都相同的大臣們一步步的踏入太朝殿的大門，找好位置依次站好，看著他們心有靈犀的躬身、彎腰、下跪、叩頭、山呼：“臣等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刻牧易禮的心里升騰起一股說不清的豪情。她輕輕的點頭，伸手一揮，“眾位愛卿，免禮平身。”

這一刻，牧易禮終于找到了當皇帝的感覺。看著這么多人臣服在腳下，心里哪是一個爽字就能說的完的！

所幸她還記著今日要做的事。等所有人謝完恩，起身站好。牧易禮輕輕的點頭，不待那句早朝上慣常被提起的“有本啟奏，無本退朝”的聲音響起，她就慢悠悠的開口，“眾卿可有本奏？”

今日早朝，大臣們多半都是被趕鴨子上架，哪有什么事是要上奏的。更何況，一般能上皇帝眼前的事都是和瑞王先閱讀過的。這如今……

許多人的目光都就這么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莫策的身上。莫策站在武將那一排的最前方，朱紅色官袍之下身子頎長，腰背挺直仿佛一顆青松一般。這些各色的目光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困擾，他輕輕的勾著唇角，目光溫暖平和的看著前方。

牧易禮的目光從他的面上掃過，笑瞇瞇的，“朕問你們，你們看和瑞王做什么？”牧易禮慢慢站起身，冠冕十二旒五彩串珠紋絲不動。

“眾卿沒有話說，朕卻有話要說。”說著，牧易禮的目光落在那些大臣身上，眸光清涼如水，“章如海，把東西給他們發下去。各人拿各人的別拿混了。”

東西？大臣們聞言皆是一愣，吃驚之余許多人忘了尊卑，抬頭看過來。只見章如海的身后兩個小太監捧著兩摞奏折往這邊走來。

大臣們一頭霧水的接過自己的奏折，還不待反應過來，就聽見上方聲音再次傳來，“朕高坐廟堂之上，諸位就是朕的眼，朕的耳。朕看到的聽到的都是你們告訴朕的，你們是從天下萬千士子中拔選出來的國之棟梁。”

入耳的聲音緩慢，清朗，抑揚頓挫的好聽，眾人不禁輕輕的點了點頭。

“來吧，我中周國的棟梁們。把你們手中的奏折念一念，讓朕聽聽，你們都互相聽聽，朕的耳朵為朕聽到了什么，朕的眼睛都替朕看到了什么。”

“皇上……”話落，堂下顫顫巍巍的跪倒一片，只有那么幾個站立的仿佛鶴立雞群。

冠冕旒珠后牧易禮瞇了瞇眼，笑道：“眾卿這是怎么了？諸位不都是飽讀詩書，十年寒窗才得以踏入官場，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文章何止是進益一星半點。”

說著，她的目光就落在那些奏折之上，“一篇奏折都可以寫的抑揚頓挫，華麗至極，想來是下了功夫的。”

“來，讀讀吧。就從秦丞相開始。”

“皇，皇上……”被點到名的老丞相不由的想要說些什么，話才開頭就感覺到兩道凌厲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秦丞相，朕不是在和你商量。”清朗的聲音響起，話里話外不容辯駁。

于是沒有辦法，老丞相微微的直起身子，雙手顫顫巍巍的打開奏折，不怎么有力的聲音傳了出來，“臣秦之茂啟奏：圣人有言：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平民尚且如此，況君上乎……”

一篇奏折洋洋灑灑引經據典，說來說去無非一個意思，皇上你還沒有孩子，看是不是再納幾個妃子？

秦之茂讀完，合起奏折，一個頭叩在了地上，殿內寂靜無聲。

“完了？”牧易禮就好像是大夢初醒一般，看向堂下，見沒人說話，她手一揮，并不打算饒過，“下一個。”

秦之茂身后的大臣聞言身子一抖，臉色暗紅，那清冷的目光仿佛一盆冰水一樣澆在他的頭頂，讓他格外的清醒。

于是，忐忑的聲音再次在大殿之內響起。

一篇篇奏折讀完，除了那么幾個是聊到民生的。余下的不是勸皇帝選妃的就是勸皇帝蓋房的，再不然就是勸皇帝征兵的。

“沒了？”龍椅上牧易禮的聲音懶洋洋的，鳳眼輕挑，威嚴與魅惑，矛盾至極又莫名的十分相宜，“眾卿聽了這么多，可有什么想說？”

堂下一片沉默。

這在牧易禮的意料之中，她沉下聲來，“你們沒話說，可朕有話說。”

說著，牧易禮轉眸，眼底波光流轉看不出什么情緒來：“章如海，把各位愛卿的奏折收上來。這可都是好文章呢。”

一本本的奏折收上來送到案前，牧易禮手也沒閑著，一邊翻看奏折，一邊夸著大臣們的文采。待所有奏折都整齊的摞在案前，她才慢慢起身，順手拿起一沓奏折，目光落在那些跪倒在地的臣子身上。

“朕不看這奏折都不知道朕的愛卿們可真是心心念念的為朕著想呀。”牧易禮說著，緩步走了下去，走到群臣中間，視線在老邁的秦之茂身上一頓，轉手一本奏折啪的一下打在了另一個進言請求納妃的大臣身上，“邊關戰事剛止，各國使者將至，你們為什么不談！”

“去年水患以至于百姓顆粒無收，如今過冬艱難，凍死的人不知凡幾！”牧易禮的聲音越來越冷，手中的奏折又是一甩而出打在了要求征兵的大臣身上，她手下力道不弱，那奏折打在身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然后又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你們為什么不提！”

“流民背井離鄉紛紛涌向京城，朕的好愛卿們為朕用盡手段將難民堵在了洛陽城外！以至于這些人凍死餓死病死！”牧易禮的聲音越來越大，手中的奏折砰砰的砸在那些不知所謂的大臣身上，她眼中的怒火也是越來越盛：“你們為什么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