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別說易巫云吃驚，柳吳是都驚呆了，他們編了個破故事，本來以為只是個破故事。

輕衣青年頭發不長，發尾散在后腦勺，他問道：“怎么了?”

易巫云捂住柳吳是嘴巴，抱歉笑道：“也沒什么，就想問問，你腰上掛著的玩意，似乎不是刀。”

“是劍。”

青年拍拍車板，“說了你們也不明白，只是那位少女劍仙，我心慕之。”

易巫云正色道：“是蘇先生讓我來取的，我是一位靈食師。”

青年揮揮手，說道：“去拿吧，馬車一并帶走，候鳥村里有人在等你們，你們只需要做好該做的就行。”

他去樹下坐著，把佩掛的竹劍連鞘摘下，置于膝上。

青年伸手，一只白鳥從樹梢飛到他手掌上立著，他撫摸白雪般羽翼，不再和易巫云柳吳是搭話。

易巫云搖頭，對柳吳是低聲道：“我真怕他把這些靈液送錯人。”

青年懶散道：“沒關系，如果靈食師另有其人，你另有心思，我是完全不介意一劍刺死你的。”

易巫云感到如芒在背。

他再仔細一想，揉了揉鼻子暗罵自己一句，挺起背脊，招呼柳吳是過來，說道：“那個故事，你們是不是又畫蛇添足了?”

“啊，忘了告訴你，我和蔡詠想，太沒意思了，就潤色了下，畫龍點睛。”柳吳是笑呵呵答道。

易巫云說道：“一聽就知道，這些詞都是蔡詠說的，回去再找他算賬。”

“阿易，我們不是說你的故事不好。”

柳吳是乖巧地去車板上坐著，若無其事道，“你的故事是很好玩，但是呢，劇情挺爛的，我們把打斗加了一些。”

易巫云肅然道：“和劇情無關，劍俠的故事就是得多說意境少作描述，這是故事的神韻，再說，酒香不怕巷子深。”

柳吳是把蔡詠原話給他：“易哥還是笨，市場是最重要的啦，不講重點聽眾不買賬的，照他這個原本，這故事沒救了。”

好啊，蔡詠，背后嚼人舌根是吧，回去就給你爹娘寫信，說你天天晚上泡青樓！

后面樹下的青年見他不進不退，有些不耐煩了。

易巫云只好放下難平意，踩蹬上馬，拽住韁繩驅車前行。

柳吳是細條條雙腳懸在車板尾晃悠，眼簾中黃綠田野翻動如海潮，點點飛燕游歸如趕考。

易巫云已經騎過幾次馬，送餐盒，對于騎馬他本身沒有畏懼也沒有興趣。

這里頭門道，不講究坐騎強度，熟練度，坐騎和主人適性第二重要，坐騎本身馴服度第一重要，那誰誰名駒寶刀不也丟了腦袋。

候鳥村口有兩顆圓潤石頭，一顆玄石，一顆月石，想要請求父母神庇護就摸摸。

村子不大，也不小，往東北五里有顆春秋代初就手植的千年古樹，冠及遠山腰。

村里沒有時冕，人們習慣用子午丑來記錄時間，許多民俗都是如此，只是外來人問起時辰挺麻煩的。

村長拄著竹節手杖，帶他們去德盛客棧，客棧財產都不記錄在蘇先生名下，說起來，是一家鏢局當家的地盤。

柳吳是拉易巫云袖子，問他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易巫云只是笑著讓她別著急，就這沒錯，蘇先生真有錢啊，連鏢局都開。

進了比明月樓還大的客棧，裝潢嶄新，瓶瓶罐罐上花團錦簇，二三客人吃喝，二三從業者跑動。

似乎除了東西都很新，和普通客棧差不多，看不出與靈相關的痕跡。

村長娓娓道來，德盛客棧才開一年多，好玩意都往里塞，光那三個大瓶子就值百兩，但生意慘淡，也沒人管。由于他們時常送村民東西，請免費吃喝，所以也還算待見，否則只掛月亮的客棧是開不安穩的。

易巫云隨口問，那他們拿什么好處，或者說，你們用什么交換。

村長告訴他，是答案，德盛客棧的人會問些雜七雜八不著邊際的問題，拿筆記錄回答。具體，就是誰家男人是做什么的，誰家對自己田地去年收成有何感受，這種可有可無的問題。

易巫云眼睛微縮。

村長站久了累，先行離去，易巫云讓柳吳是守著馬車，進店繞了一圈。

他走到柜臺旁，覺得不對，踩了兩腳，卻被聲音打斷接下來的行動。

“是靈食師吧。”

德盛客棧掌柜是個布裙女人，三十多歲模樣，還有些姿色。

她扭動著腰肢，掀開簾子出來，對他笑著說了句，再對門外喊，“你可以先候著了，司徒訶，這沒你的事。”

叫司徒訶的青年抱著劍，不知在何處鬼一樣跟來了，正與柳吳是對峙。

小姑娘抱著堆起來比她腦袋還高的箱子，低手踮腳，讓司徒訶能看到她有殺氣的眼睛。

司徒訶聽到女掌柜的話，頓覺無趣，轉身道：“走了，沒空陪你們玩，我去書齋找小書童玩。”

掌柜高聲提醒道：“就知道玩，記得別打攪人家背書！書齋先生脾氣大，上次才讓你們倆都罰站一下午。”

易巫云看到抱劍青年時，恍然回到所生所長之世。

這樣還不錯。

他想，算了，就不寫信弄死蔡詠了，讓他多干點活罷。

司徒訶走后，易巫云看到柳吳是樣子，沒憋住，笑了一聲。

小姑娘惱怒地盯來。

易巫云手放在印堂，說道：“殺氣，嗯，得多練練，還有啊，記得下次擺殺氣不要……踮腳。”

中年女人甩了甩手帕，絲毫不含蓄柔氣，用力踩到柜臺旁木板，咔嚓一聲，掩藏木板霍然被踩開，露出窗戶大小的缺口。

缺口下是架梯子，女人先往下爬，看易巫云不動，提醒道：“下來吧，把靈液也帶著。”

易巫云感到那塊木板略薄，一想到地下，蛛堂分堂的事情就躍入腦海，令他不寒而栗。

但司徒訶看起來只是個尋常人，即便是修士，也只尋常。

這是蘇先生的人，呵，自己真是夠風聲鶴唳的。

他與柳吳是前后下梯子，下面是一個地下室似的空間，爐鼎灶臺原來都在這里。掌柜見他們下來，把一根吊繩拉了拉，木板應聲而閉，環境略暗下來。

踩到地面時，易巫云覺得有說不出的異常，好像腳未落實。

女掌柜點燈，問道：“靈食師，你看，這地方不錯吧?”

柳吳是走到中央，敲了敲爐鼎，驚訝道：“實心青銅的，哇，這可不便宜。”

女人拿手帕掩嘴，笑道：“小姑娘財心重了可不好，小心嫁不出去。”

易巫云趕緊打住無關話題，說道：“沒想到地下還有如此洞天，不錯，我很滿意，替我謝謝蘇先生。”

“謝就不必了，青國的穗衣皇帝不喜歡別人說謝謝。”

女掌柜笑著拿手指點了點他的眼角，“真漂亮，公子，我先走了，晚上一起吃飯。”

易巫云摸了摸眼角，想到蘇先生每件衣服上的確都有穗扣。

柳吳是張大嘴巴，問道：“阿易，你不會對她……”

易巫云嘴角抽了抽：“再亂說話，罰你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