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醒醒呀。”

“小妖怪，喂……”

阿玄感覺到有人一直在不停的晃動著她的身體，她緩慢睜開有些腫脹的眼睛，這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又轉生在了一個瞎子身上。

因為四周實在是太黑了，就像沉入了無盡海水中的黑暗，靜靜的，卻又讓人極端壓抑。仿佛她會永遠沉浸在這里，不能回到岸上。

“你醒了么？”那個聲音又問。

阿玄張了張口，發現沒有力氣說話，眼睛也有些難受。

等雙眼漸漸適應了以后，阿玄發現這里還是有一些光亮的，只是十分微弱罷了。

她有了些力氣，坐了起來，發現離自己不遠處，睡著一個女子，穿著暗黃衫子。

再看看四周，這是一間十分巨大的石室，沒有窗口。石室的四個角落里分別點了盞高腳燈，那火苗小小的跳動著，讓人不由得擔心，它會不會在下一秒就會滅掉。

視線上，是清晰的一條條黑色的鋼鐵。阿玄和這個女子被關在了這座大鐵籠子里。

阿玄起身，在籠子里來回走動了幾下。在看到鎖著籠子門的那個大鎖頭時，她下意識的走過去想伸手摸摸，剛一觸碰到，就被燙得縮回了手，鐵籠本身的溫度完全不像它冰冷的外表，那是熱得足以燙掉人皮的高溫。

阿玄的手指頭被燙得沒過一會，就出了好幾個連起來的小水泡，一溜的晶瑩剔透。她咧嘴笑笑，還挺好看的。這一笑不要緊，阿玄發覺，旁邊的女子醒了，正盯著自己看。

于是她也看著那個女子。

“小妖怪，你叫什么名字？”女子的聲音有些尖銳。

“阿玄。”

阿玄邊回答邊走了過去，也坐在她的旁邊。這里只有她們兩個，她還不想這么快就回到地獄，她想自救，就問道：“你是誰，也是被蕭鏡陳抓來的妖怪嗎？”

女子點頭道，“也難怪你認不出我，那時候我的妖術影響了你的視覺感官。你沒見到我現身。”

阿玄一驚，“你是那個刺猬精？”

刺猬精聽了阿玄的稱呼，不滿的糾正道：“什么刺猬精，我是出身黑水城的樂悠娘娘！”

阿玄并不清楚黑水城的妖怪種類，但是她知道，樂悠娘娘能知道的事情肯定比現在的自己要多很多，比如說，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逃出去。

她可不想在還沒長生不老前就被販賣出去做成丹藥什么的。

“那……樂悠娘娘，我們有什么辦法可以逃出去么，被妖魔販子抓了，我們不是早晚會死？”

樂悠眼眸一暗，有些悔恨的低聲道：“我現在暫時也沒有辦法，本來我是來找他報仇的，誰知道……”

她苦笑了一下，“這里的牢籠都是施過法術的，你現在看到的并不是我的原形。我在這里，也沒有任何法力。”

現在的樂悠看起來，就和人界的凡塵女子沒有什么分別。與之前找蕭鏡陳廝殺的那個樣子簡直就是兩個人。

阿玄有些失望。回想從轉生到現在，好像除了遇見印顏以外，都是不好的事情在圍繞自己。

離得了地獄，并不代表你進得了極樂。阿玄又想起了這句話。

她抬頭看看一片暗光的天花板，好象在看一個遙不可及的地方。

阿玄輕輕嘆了口氣，算了。就當命不好吧。看現在的情況，這倒霉身體也堅持不了幾天了，這里封鎖了所有的法力，自己是只頭骨精怪，到時候，失去身體不說，不知道被販賣到哪里被人吃掉妖丹或者煉制成丹藥，自己還得回地獄當擺渡之鬼——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船其實早就讓給惡魂了，哪還有要回來的道理？再說了，惡魂才不會還給你呢。

正胡思亂想著，一連串稀里嘩啦的開鎖聲由石室的大門處傳來，那聲音響徹在這間空曠的石室中，顯得格外刺耳。

泛著朱黑色的高門被推了開來，發出遲緩的“嘎吱”聲，阿玄抬眼看過去，大門的正中間，正站著一個身著石青色衣袍的男子。

正是蕭鏡陳。

來人看見阿玄和樂悠都醒了，便笑了，只是這個笑臉也是覆蓋了霜雪一樣，沒有什么溫度，不再是之前阿玄見到的那個嬉皮笑臉的樣子，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蕭鏡陳的面孔雖不是十分俊美，卻儒雅翩翩，平淡的眉目之間此時多出一股狡黠之感。他看到籠子里的兩只妖怪都醒了，就往籠子前靠近了幾步，戲謔道：“感覺怎么樣？兩位睡的還舒服么？”

阿玄聽著他的話，臉色就唰的一下青了起來，這時候要是有一塊磚，她保證她會毫不猶豫的拍到那張臉上！她緊緊的盯著蕭鏡陳這個妖魔販子，悔恨自己怎么就那么輕易相信了一個魔。

“蕭鏡陳！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把老娘關在這里算什么本事！”

樂悠一看到蕭鏡陳，就奔到籠子前面，也顧不得籠子的高溫，雙手緊緊搖晃著籠子的鋼條，朝著蕭鏡陳張牙舞爪起來。

阿玄見狀忙使勁拉開了樂悠的雙手，一瞧，果然起了好多的水泡。

“我為什么要殺了你？”蕭鏡陳反問：“我的這一批妖魔正好是九十八只，本來九十九只就是我一次運送的數量，算上你不是正好嗎。再說，多一兩只，我也無所謂啊。”

阿玄聽到對方把自己都算上了，急喊道：“你到底要把我們賣到哪里去？就不能放了我們嗎？我們又無冤無仇的！”

她一點也不想死，尤其是這種死法。

樂悠一把拉住阿玄，“呸”了一聲，“小妖怪，我們不要求這種人！”

她似要吃了蕭鏡陳一般嘶吼道：“你早晚會下地獄的，蕭鏡陳！你會不得好死！！”

青衣溫雅的魔大笑起來，“哈哈哈，那倒是有緣，若真有死去的那天，我們肯定會在地獄相見的——你別忘了你四千多年來都是吃什么來續命修煉的。如果不是那只東炙鳥，你現在還是那個到處撿食女妖元丹的怪物……”

阿玄有點贊同他說的話，確實，如果他們三個現在都死了，那可熱鬧了，地獄相聚，都不是什么好人。一想到地獄，她就更加郁悶了。

“是啊……若不是東炙姐姐……可是，你卻殺了她！天底下那么多的妖魔鬼怪，你為什么要去抓一只馬上成仙的鳥妖！”

樂悠悲憤不已，卻不見眼淚。眼中只有滿滿的悲傷和恨意。

阿玄看著樂悠悲傷的臉，據說，修煉某些邪術秘法的妖魔，是沒有眼淚的。

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感覺……是什么樣子的呢？她想伸手去給樂悠擦擦臉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雖然樂悠的臉上并不存在什么淚水，但是阿玄就是覺得，那里應該有很多很多的，眼淚。

蕭鏡陳緊接過她的話：“你說的太對了，天底下那么多的妖魔鬼怪，我為什么要特意去西山那么遠，去抓一只快修煉成仙的鳥妖？你確定我三千多年的修為能殺了一只八千多年的鳥妖？你真的以為——我會做那么得不償失的事嗎？”

樂悠愣了一下，這個魔竟然不承認殺了東炙？她沖著蕭鏡陳吼道：

“你說的是什么意思？不要再狡辯了！墮星城那邊傳來的消息，東炙的元丹明明就是你……”

“東炙的元丹確實是我帶過去的。但是，我原本要抓的是你啊！樂悠娘娘……”

蕭鏡陳一字一句的說道，目光緊緊盯著一臉震驚的樂悠，他說的似乎樂在其中，絲毫不在意樂悠的任何反應，

“魔界七重堂的魔醫曾經放出話來，他配置的圣藥，缺少一味三千年以上，純惡妖怪的元丹。字面意思，作惡多端之妖的元丹。作為報酬，他可贈與一枚可解妖魔兩界毒藥的丹藥。”

可解妖魔兩界目前所知的多數毒蠱，可見其珍貴程度。

“所以，你要抓的本來……是我？”樂悠自從跟隨了東炙鳥以后，只潛心修煉，并不多理會世間之事，她從未聽說過這件事情。

她只知道，那天，東炙的親族西靈鳥過來探望她，然后東炙姐姐沒過幾天，便說要出去辦事，從此，一去不返……

“不然，我為什么要去巴滬峽那個鬼地方？”蕭鏡陳雙目微閉，嘆了口氣，

“你本修煉在黑霧林，修成之后便常年流連在巴滬峽附近。但我去到巴滬峽之時，你其實早已經跟隨東炙去了西山定居。你大概不知道，巴滬峽那時候，要抓你的妖魔很多，甚至不乏修仙煉道之人。就在我要離開之時，我多年前的故交，西山東炙鳥不知為何出現，她只問我，是否是來抓你的。”

石室有一瞬間的安靜，阿玄覺得，接下來的事情，會很殘忍。

細想一下就會知道，要抓樂悠的人那么多，東炙鳥就算要保護樂悠，那樣多的人，東炙鳥也是殺不過來的。這件事情的根源，就是那顆萬惡的元丹。

樂悠聽到這里，心就如同體內的刺同時扎到了上面一般疼痛，她清楚的知道，純善的元丹，煉藥的話，除非特殊藥種，不然，作用也是一樣的……甚至會更好。

蕭鏡陳靜默了一會，看了樂悠一眼，他知道，她在等待著自己親口說出事情的真相：

“她把自己的純善元丹給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用最快的速度結束這件事。保你平安。”

“東炙……怎么會？”樂悠并沒有出現阿玄想象中的那些情緒崩潰與震驚。她只是低低的喊了一聲那只鳥的名字，然后抬起頭看向蕭鏡陳，似乎還帶著什么希望。

“你有什么證據，證明你說的都是真話？難道這些不是為了給你自己開脫的理由嗎？！”

似在拼命的做著最后的掙扎，不愿承認，東炙是為了自己而死的。

蕭鏡陳本來是想說愛信不信的，他并沒有義務解釋這么多，但是也不知道為什么，他還是從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了一根金色羽毛。也許，他只是覺得這根沒用的破羽毛太占地方了。

伸手從籠子的縫隙間遞給樂悠，

“東炙當時給我的羽毛，她說，若有一天，你來找我報仇，就把這根羽毛給你看，東炙說，不想你憎恨任何人，這些都是命中劫數。若你想起她，只覺得痛苦，就請你撕碎這根覆滿記憶的羽毛，那么關于你們之間的一切記憶都會煙消云散。你還是以前那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刺猬精。我答應過她，不會殺你。”

樂悠有些顫抖的接過羽毛，拿在手里，那熟悉的氣息還略微留在那根羽毛上，“這是，東炙的羽毛……”

她把羽毛貼在胸口，緊緊的，好像要把它塞進心臟一樣。

“她還說，若你想起她來，還會覺得開心快樂，就請你收藏好這根羽毛，記住她當年在魔雪山救了你以后，你說過的話，從此只一心向善，再不會濫殺無辜。”

“我是不會忘記她的。”

樂悠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回到了牢籠的角落里，再不發一言。

蕭鏡陳道，“既然如此，我明天就會放你出去，還你自由。現在已經是深夜了。半里亭這個地方，夜晚會很危險，你先在此休息。至于以后，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樂悠沒有回答他，只看著手中的羽毛。

阿玄一看蕭鏡陳就要走了，急忙喊道：“那，那我呢？我也想出去啊！你放過我行不行！”

她可不想就這么被人賣掉。

蕭鏡陳輕拂衣袖，看了阿玄一眼，

“你？我本來也沒想把你怎么樣，誰讓你自己笨闖到了虛無鏡的光影里。等明天吧，安全一點，我會放你們出去的。”

阿玄有點不信，喊道：“你沒想把我們怎樣，干嘛把我們抓起來關在這里？”

蕭鏡陳有點不耐煩道：“梅三鎮外的石林那里并不是什么談話的好地方，人多眼雜，還不如干脆點抓她過來更能說得清楚啊。”

阿玄指了指牢籠門上的大鎖，“那你倒是把這個鎖頭打開啊，我要出去啊，我趕著拜師的！錯過時間就拜不成了！”

阿玄覺得自己遇見蕭鏡陳簡直倒霉至極。

蕭鏡陳不可思議的看著一臉焦急的阿玄，道：

“你拜不上師關我什么事啊？而且這個鎖頭鎖上以后，需得每日正午才能打開。你啊，就老實待著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整個石室又恢復了一片安靜，除了被氣的差點跳腳的阿玄，她的未來啊！她的璇心谷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