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下人取來了張啟凡的盔甲、長槍，在爹娘的不舍中，張啟凡大步流星地走出門外，連頭也不回。

他不敢回頭，也不想回頭，他怕這一回頭就是最后一面！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平安歸來！

煙城的街道略顯破敗，無數戰騎的鐵蹄穿城而過，將青石板踩踏得支離破碎，只等戰爭勝利后重新修筑。

原本熙熙攘攘的城市，此時卻冷冷清清，只有輜重兵、抬著傷員或尸體的軍醫在城中走動，加上有些破敗的城墻、幾間倒塌的房屋，到處都彌漫著兵荒馬亂的氣息。

張啟凡一路沒有停留，直接來到了北城門的城墻上，他躬身站定，對著一個高大英挺的背影，朗聲說道：“末將張啟凡傷愈歸軍，感謝將軍救命之恩！”

“啟凡無需介懷！我等歷經百戰，早已親如兄弟，又何需言謝！”

回答張啟凡的，是一個渾厚的男聲。沉著、慢條斯理，卻異常堅定，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啟凡，到我身邊來！”

張啟凡聞言上前，恭敬地站在岳將軍身側。他望向岳將軍的身影，不禁肅然起敬。

只見對方面如冠玉，臉白無須，頭戴紅纓帥盔，身穿紫色蟒袍，臂露金甲，足履武靴，右手握拳前撫，左手按劍向后，目光如炬，凝視遠方。

這就是整個煙城，乃至整個大宋的希望，岳飛，岳將軍！

只要岳將軍在，那么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你來看，金人的數萬大軍，已經將整個煙城包圍得水泄不通，而且他們仍然在緩慢逼近，若是我等再無應對之法，怕是日落之時，金兵將再度攻城！以我軍現在的兵力，怕是無法抵擋！”

岳飛的眼神越過密密麻麻的金兵，望向了隊伍最后方的軍帳。

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他征戰多年自然是明白的。

為今之計只能寄希望于斬殺敵軍首領，到時候金兵自然大亂，煙城才有一絲解圍的希望。

但是連日來他已經率隊出擊了許多次，都是無功而返。

只要一出城，金兵的攻勢就猶如海浪一般襲來，連綿不絕，根本就不給他接近軍帳的機會。

張啟凡就是在上一次出城殺敵的時候跌落馬下，差點喪命。

“將軍，既然無法攻擊金人軍帳，何不另想他法？比如斷其糧草供應！這些金兵若是供給跟不上，必然撤兵！”張啟凡說道。

“這一點我等之前也商議過，但糧草輜重必定有重兵把守，若非我親自帶兵進攻，恐怕也是無功而返！”岳飛嘆道：“可金兵只要看到我親自出征，勢必會不惜一切代價圍殺，根本就寸步難行！”

張啟凡心里也清楚，岳飛一直都是金兵的眼中釘，肉中刺，對于這個心腹大患，肯定是重點關照。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正常戰爭的命脈。

但也正因為這樣，張啟凡才覺得更有機會。

“將軍，末將斗膽，想借將軍盔甲、瀝泉槍、白龍駒一用！”張啟凡沉聲說道。

“啟凡，你……”岳飛轉過頭，有些驚訝的看著張啟凡。

“回稟將軍，金人多聞您的大名，但卻甚少有人得見真顏。戰場上沖殺也只認鎧甲、兵刃和坐騎。末將愿假扮成將軍模樣，出城吸引金兵注意，等戰到酣時，將軍可率眾直取金兵糧草之所在！”張啟凡沉聲答道。

“不可！如此一來，你必將身陷重圍，生死難料！”

岳飛這話其實說的還是有所保留的，如果真的這么做了，張啟凡必死！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岳飛的本事，可以在萬軍叢中來去自如。

“將軍，金兵攻城也只在朝夕，到時候戰敗城破，我等一樣要死！現在去拼一拼，說不定還有一分希望！請將軍早做決斷！”張啟凡對著岳飛深鞠一躬。

岳飛看著張啟凡年輕的面孔，許久沒有開口。因為他一旦應允，就是要親手送張啟凡去死！

可現在還有更好的辦法么？

最后的選擇，往往也是最好的選擇！

一場戰爭的勝利，少不了流血和犧牲，只不過任誰都不希望被犧牲掉的是自己！

岳飛終究還是做了決斷。

“來人，備馬，隨我出城殺敵！”

“轟！吱呀呀……”

煙城沉重的城門大開，一名白馬銀袍的將軍手握瀝泉槍越眾而出。

“世人都說，撼山易，撼岳家軍難！今日就讓這些金人見識一下我岳家軍神威！殺！”

白袍將軍大喝一聲，雙腿一夾馬肚，白龍駒一躍而起，直沖過護城河吊橋，殺入敵軍陣中！

“殺！”

白袍將軍一騎當先，身后兩千岳家軍喊聲震天，殺氣凜然！

瀝泉槍上下翻飛，白龍駒奔跑騰挪，金兵但凡碰到的就死，挨著的就傷。

可這馬上提槍之人并非岳飛，而是張啟凡！

岳將軍最終還是采納了張啟凡的建議！

雖然他不及岳飛武藝高強，但金兵早已被岳飛殺破了膽，見到白龍駒、瀝泉槍，就以為岳將軍親臨，頓時魂飛魄散，毫無斗志，這才讓張啟凡如此順利地沖鋒陷陣。

“岳飛來了！快！快殺了他！”

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周圍的金兵聞風而動，把張啟凡里三層外三層地圍在了中間。

但他絲毫不以為意，只顧著向軍帳的方向沖去，在他身后的兩千岳家軍也是刀砍劍劈，不要命地向前推進。

“只要多向軍帳沖一點，岳將軍偷襲糧草的成功率就大一些！其他的……無所謂了吧！”張啟凡心中如是想到。

“咻！”不知道從哪里射來一支冷箭，從張啟凡左肩穿透而過，巨大的撕裂感讓張啟凡身體一歪，差點從馬上跌落。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因為他還沒有看到煙霧騰起，岳將軍還沒有得手！

張啟凡將瀝泉槍換到左手，右手抓住羽箭末端猛地一拉，一股鮮血頓時噴涌而出。

但是他任由鮮血浸透衣衫，也絲毫不為所動！

“兄弟們，跟我殺！”張啟凡大喝一聲：“《岳家槍法?第十四式?青龍探首》！”

只見張啟凡將瀝泉槍向上挑起，而后猛地向下一按，半空中忽然出現一顆碩大的龍頭虛影俯沖而下。

那青龍頭角崢嶸，張開血盆大口一沖而過，所過之處血肉翻飛，原本固若金湯的包圍瞬間被撕開一道口子。

張啟凡策馬飛馳，再度向前沖了一小段。

可金兵源源不斷地涌上來，瞬間又將他包裹其中。

張啟凡見狀也是殺紅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見到人，揮手就是一槍。

可不管張啟凡還是岳飛，畢竟都是人，是人就有極限。如此猛烈的沖殺，正快速地消耗著張啟凡的體力。

他已經感覺到雙臂發麻，快要握不住瀝泉槍了！但他仍然機械地揮槍、挑刺、砍殺！為的只是給岳飛等人爭取更多的時間！

“當——當——當！”不知道過了多久，張啟凡忽然聽到了清脆的敲鉦聲！

“將軍，鳴金收兵了！”一名還在死戰的岳家軍士兵大喊道。

張啟凡抬頭看去，只見東北方向濃煙滾滾，那應該是岳將軍等人燒了金人的輜重糧草！

他似乎已經看到了岳將軍凱旋，看到了城樓上煙城百姓的歡呼。但是這些跟他都沒有關系了，因為他，再也回不去了！

張啟凡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下二十處，鎧甲和白龍駒的皮毛都已經被鮮血染紅！他已經無力再殺回去！

張啟凡最后看了一眼城頭，似乎看到了一對須發斑白的夫妻在翹首張望。

“爹、娘！對不起了！”張啟凡眼睜睜看著一支羽箭直奔自己的咽喉而來。

如果還能重新選擇一次，我還是會來送死的吧！

張啟凡這樣想到！

“呼！”

原本躺在地上的張啟凡忽然驚醒，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對明亮卻陰冷的碩大眼睛，豎立的瞳孔讓人感覺到脊背發寒。

“你醒了！”一道雷鳴般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