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結局后篇
- 春風故人
- 孟粒子
- 3475字
- 2019-04-22 22:33:10
這個故事完結的似乎有些倉促,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結局,可從頭看到尾又順理成章。
橘生再次被警察傳喚,是李鴻文死后第二天,所有的故事都被坦露于人前,居哲的過往,沈石舒、傅斯年、傅國安、居父、魯姨、李嘉樹、周硯樓、橘生,身份地位各不相同的一群人卻生活到了同一個怪圈中。這一次居哲沒有送橘生去,他站在門前,看了眼祝暖,聲音中有幾分抱歉:“祝警官稍等。”
祝暖頷首,居哲緩慢的關上了門,拉住走出房間的橘生,聲音有些哽咽:“橘生。”
“老師你怎么了?”橘生看出居哲不太對勁的情緒,有些奇怪,以為他在擔心:“你放心,警察無非就是問問我小時候的事,你不用擔心我的。”
“這次事情過去之后,一切就都結束了。你要學會忘記過去,這些已經了結的故事,跟你沒有關系了,以后的路也沒有任何人會跳出來阻礙你。”居哲眼眶有些發紅:“當初救起你時,我想到了嘉樹。那時的你就像縮小的她,我不希望你們最終走向相同的道路,所以這些年一直盡所能讓你像普通孩子一樣生活,在老師眼里,你跟任何一個孩子都沒有區別,而且更美好。世界上有比你更加不幸的人,這是事實,但我不希望你也這樣想,人們總喜歡用別人的不幸給自己堅持下去的勇氣,其實這很無恥。老師很希望你每天都是笑著的。”居哲手指按在橘生臉上,向上一挑,勾起一個微笑。
橘生聽的鼻子有些發酸,說不上哪里怪怪的,拍掉居哲的手笑道:“老師你放心吧,我都明白!”
居哲看著她的背影,唇緊抿成了一條線,額上青筋凸起,赤紅的眼睛地垂下去,隱忍著波濤洶涌的情緒。
橘生沒想到在警局會見到她多年未見的母親,她遠遠的就認出了她,兩人對視著,橘生迅速的錯開目光,心中沒有久別過后的欣喜與感動,反而覺得異常的冰冷,五臟六腑都沒有了溫度。談不上恨,也談不上親近,于橘生來說,那只是一個陌生的稱謂,她母親這個身份,與大街上素不相識的路人甲乙丙丁沒有任何分別,甚至對路人橘生尚有三分友善,但對這個人,只有無盡的疏遠。
橘生忽視了她向前挪動的腳步和含糊不清的‘小橘’兩個字,從前選離開,是因為再也不想又任何聯系。因為那些回憶是這世界對一無所知的她最歹毒的惡意,而這個世界最初的構筑者,是身后的那個女人。
警察照例詢問了橘生,核實了他們所掌握的資料,了解到橘生就算有犯罪目的,也沒有犯罪時間,這件事與橘生徹底劃清了關系。
“小橘!”她走出警局的時候,身后傳來熟悉的喊聲。
她回過頭,看著她,多熟悉的一張面孔,又仿佛陌生的從未見過。她老了,時間一視同仁的在她單薄的五官上留下了皺紋,四十出頭的年紀,鬢邊有了白發。人總是對新生、逐漸老去、已經過世的人們充滿了善意,就像曾經發生過什么,都可以在生命消逝的基礎上被原諒。橘生看著她,淡笑了一下:“我叫橘生,收養我的人給我取的,我過的很好,家人對我很好,我的生活很平靜。”橘生向后看去,是她跟李鴻文的孩子,十六七歲的樣子,“我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其實我們都是受害者,所以再湊近也不會開心的,希望你,平安,長壽。”橘生最終還是哽咽了,說完之后,她走的很快,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小橘......”身后的人喃喃出聲。
橘生走后,居哲坐在鋼琴前,這架三角鋼琴,是他遇見橘生之前買的,之后的日子,鋼琴前總是有兩個人,那時橘生還小,喜歡亂彈,惹得周圍鄰居隔幾天就上門投訴,居哲耐心的坐在旁邊教她,十四歲的橘生手指還很短,對樂理一竅不通,學起來有些慢,但后來她很快學會了一首簡單的曲子,于是每天在家彈小星星。那一陣子,居哲都快出現耳鳴了,經常坐在辦公室批改作業,腦子里就莫名響起小星星的旋律。又過了一段時間,她學會了《送別》,稚嫩的聲音唱著歌,常常忘詞,一忘詞手下的琴鍵也開始按錯,然后越錯越多,也不停,非要彈完。她最想學會的是那支《月光曲》,這是居哲最常彈的曲子,琉森湖月光下的湖面,湖中輕泛著的小舟,小舟畔緩緩流動的湖水,湖面上倒映著的月影,月影下彈琴的人。但橘生直到現在也沒能完全學會,居哲淡笑著,音符從指尖傾瀉而出,漸漸轉了音調,月光曲變成了送別,窗簾被清風吹起,拂向居哲和他的鋼琴。是橘生陪他走過了人生中最黑暗的路,將嘉樹留下的陰影與灼傷一一修復,情感是最無法理智的東西,他知道自己對橘生的情感,那是長久的喜歡,恒久的愛,卻認為在橘生心里,他的意義就像嘉樹在他心中的意義一樣,總會抹平那抹本就不該存在的情感。
中午的陽光很好,暖煦溫和,橘生卻無暇欣賞,帶著滿身的疲憊上了樓,拉開門的時候掛上了微笑:“我回來了!”
屋子里沒有人應答,橘生疑惑的向廚房看過去:“在做飯嗎?”
等走進客廳才看見鋼琴前的居哲,他好像睡著了一樣,前傾在鋼琴上,枕著手臂,一聲不響。橘生順著地上那攤刺目的血向上看去,他手腕上的血向下滴著,每一滴都讓橘生的額頭突突的跳,她覺得自己身體發軟,不可置信,覺得這一切像假的,像個惡作劇,好好的,為什么要這樣?她一路扶著墻走向臥室,給120打去電話,嘴唇顫抖到說不出話來,費力的說了家庭住址,手機滑落到地上,橘生也跟著跌坐在了地上,眼淚在恐懼中不受控制的向下流淌著,她緊張的嗓子說不出話來,拿過書架下的醫藥箱跑向客廳。她不敢碰居哲,可又怕晚一秒鐘也許人就沒救了,抖得不成樣子,拿著紗布在他手腕上胡亂的纏著,半卷紗布纏上去,血還在一點點向外滲。她無助到了極點,大哭著繼續纏著手中的紗布,直到全部纏了上去。她扶著鋼琴站起來,看到旁邊凳子上的字條,橘生拿過字條,捂著嘴,眼淚更加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那上面寫:
橘生,不要再去回憶曾經的經歷,不要去看別人的悲劇,去做什么事,成為怎樣的人都看你自己,你總要長大,老師不能陪你走一輩子,無論失去什么都坦然一些,別被生死兩個字絆住。活這一生,沒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我現在所選擇的方式,比在監獄中度過要好一些。李鴻文是我殺的,也是我殺了彭忠磊和劉豐,書杰他只是想替我頂罪。我從沒想到,我原來也會這樣自私,但我確實這么做了,好在后悔還來得及。對于爸媽,這養育之恩,恐怕要你來替我還了。橘生,你要好好生活下去,別讓你成為我未竟的心愿。”
“老師......”橘生不可抑制的哭著,紙條滑落到地上,她抱住居哲,雙手捧著他的臉:“你醒一醒啊!”
“你醒過來好不好!醒過來啊!”橘生拍著他的臉,不停的搖晃著:“你就不管我了嗎?你不希望我像嘉樹一樣,你卻像她父親一樣松開了手,你怎么能這么自私!居哲你醒過來啊!”橘生已經無法用哭聲發泄這種悲傷哀痛,她覺得自己的胃都在痛,心口的某個器官被揪了起來,痛感一絲絲的傳來,好像連著呼吸道,所以連吸氣都覺得疼。
“你怎么能這樣,怎么能就這樣不管我了,你還說要去旅游,說我們一家人去旅游,我還有好多話沒...沒對你說!”橘生低吼著,渾身都在輕顫著,抽泣讓她的聲音時斷時續。
空曠的客廳中,她就那樣靜靜的抱著居哲,失魂的喃喃著:“你還沒聽到我說喜歡你呢,我好喜歡你啊居哲......從我見你第一面開始,不管你是老師還是法律上的家人,我都喜歡你...可你還沒聽見,你還不知道啊...為什么我沒有早點說呢,早一天,一個小時也好......”
居哲被抬進了醫院,祝暖每想到這個看起來斯文溫潤的老師,會是三樁殺人案的兇手,也沒想到他以這種激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橘生在急救室外等著,她盯著手術中三個字,看著它們熄滅了光,沖向醫生,看他遺憾的搖了搖頭,橘生恍惚著,暈倒在了地上。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四叔和魯姨都來了,他們知道了所有的事,四叔一下子老了許多,魯姨紅腫著雙眼。橘生幾乎已經木訥的情緒一下又回到了原點,抱著魯姨大哭起來:“魯姨!我該怎么辦,老師他不管我了!”
大夫走進來:“我還沒說話你就暈了,病人沒有生命危險。”
橘生一下止住了聲音,錯愕的看向魯姨,看向醫生,聲音中帶著自己都聽得清的顫抖:“真...的?”
“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失血過多,腦損傷嚴重,以后恐怕都會成為植物人,很難醒過來了。”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橘生喃喃著,失神的靠在枕頭上,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魯姨擦著她臉上的眼淚:“小橘,你得好好地,我跟你四叔,可就你這么一個孩子了!”
“魯姨...”橘生紅著眼眶說:“老師一定會醒過來的......”
“我會等他醒過來的。”
后來,這一等,小橘成了居哲期待中的蘇橘生。
他是少年光啊,是一朝鶴影入夢,輾轉經年不消。
過了很久,橘生擦拭那架鋼琴時,還是會想起那天白色琴鍵上的血痕,還有坐在鋼琴前的人。然后不論陰雨,走去醫院,看著這個不知多久能醒過來的人,從不能承受到平靜,最后的習以為常,她信,終有一天她們還能對視。
起承豆蔻,轉合花信。耳邊行人語,晝語暮顏長存年月,浮以大白,月落處人如故。
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橘生,我希望你在太陽下自然粗獷的野蠻生長,抬一抬手就能抓得整片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