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醒轉,天已大亮,解力坤心中暗想:“該死,昨晚貪歡嗜酒,竟不知多吃了許多,叫大人、小姐撞著,合該笑我貪杯誤事啦。”便洗漱了頭臉,整束了衣裳,拽步推門出來,那壁廂儷如早叫矢菊備了行裝等著呢。
解力坤看見矢菊,便說道:“矢菊,你咋不早點叫我起來呢?”那矢菊咄了一聲,道:“好大的臉面,自己起不來床還怪我的不是?”解力坤便躬身賠禮道:“矢菊姑娘,好矢菊姑娘,在下錯了,在下給您賠禮啦。”那矢菊眉眼一挑,道:“瞧在你誠心的份上,便饒你一遭吧。”
儷如早聽得他倆在院中爭口,便推門出來,解力坤忙迎近身來,給儷如施禮。儷如便對矢菊問道:“解壯士的行裝可都安排妥當了?”矢菊答道:“都備妥了。”便返身進入屋內,取了行李,來給解力坤背上。儷如又對解力坤說道:“伯遠一早有事送不得你,叫我代他送送你。”解力坤即忙回道:“大人自管忙自己的吧,小的勞大人掛心倒是過意不去得很。”
三人邊說邊行到了門首,矢菊開了綺門,儷如和解力坤走了出來,解力坤推辭道:“小姐不必送了。”想來解力坤一別,中間不知阻隔多少山水江河,再見竟不知是何年月,儷如執意要送上一程,解力坤推辭不過,三人便又走了一程。
城南有座涼亭,乃是南平城的盡頭,朋友間迎來送往,到此便揮手話別,解力坤便哀求道:“小姐,就送到此處吧,若是日后有緣定會再見的。”儷如頷首點頭,目送解力坤離開,回首看處,邊上矢菊淚光點點,正在那抽泣呢。儷如頓時明了矢菊心意,便幽幽說道:“女大難留,你若愿意便跟解壯士去吧。”矢菊低頭沉默,儷如道:“難道不肯?”矢菊“撲通”跪倒道:“小姐,我走之后,你要多多保重自己。”儷如強忍眼淚點了點頭,矢菊便站起拔腿去追解力坤,儷如見他那苗條的身形愈變愈小,直至不見才緩緩回神過來。
忽聽得有人呼喚“小姐”,儷如見時,原來是寶兒的奶媽崔婆。她見儷如眼泛淚光,便問道:“小姐,矢菊上哪去了。”儷如以帕拭淚兩拭,道:“跟解壯士走了。”崔婆悠悠嘆道:“打她入府我便看著,眼下得了個可心之人也是她的造化吧。”便上來攙扶儷如。兩人在亭中坐了一會,日頭高了才返回屋去。
進得屋中,儷如見伯遠在翻箱傾柜呢,儷如便上前去問:“相公,是要出遠門么?”伯遠答道:“張大人聘了老師在福州開堂講學呢,府里派我去學習學習,明日便出發前往。”儷如問道:“何故如此著急?”伯遠道:“前日金門、廈門相繼陷于法兵之手,內閣總理奕?被免了職務,張大人覺得福建政務非整治不可便應急開了此次講學。”儷如問道:“平日不習武,此刻再練習可不太遲?”伯遠嘆道:“眼下也顧不得這許多啦。前些日子兩湖降了大雨,法艦襲擾廈門時我軍竟無炮藥拒敵,引得天庭震怒,下面也是沒有他法。”
儷如便叫矢菊幫忙拾掇,連呼三聲卻不見蹤影,崔婆進了屋來,呵呵笑道:“小姐糊涂了,矢菊早上可跟解壯士走了不是?”儷如這才醒轉,自己平日里喊矢菊喊得順口,一時間竟是沒能更改過來。崔婆便說道:“小姐若有啥事,吩咐我崔婆子便是。”儷如知道崔婆伺候寶兒辛苦,便說道:“沒事了崔媽。”崔婆便出了屋來。
儷如無奈,便自己與伯遠收拾起來。伯遠見她難過,知是因為矢菊之事,便寬慰道:“女兒家大了總是要走的。明日有合適的再找一個吧。”儷如“哇”的哭將出來,道:“我倒不是嫌棄辛苦,只是玲瓏、矢菊都是跟我一起長大的,以前玲瓏走了我留著矢菊還有個念想,現在竟是一個也不在的啦。”又仆入伯遠懷中大哭。
這夜儷如掙扎倒覆,便有玲瓏、矢菊在眼前一般,竟是一宿無眠,次晨天未放亮便翻身起來,情知伯遠一早便要奔赴福州,便備了茶食果蔬;須臾伯遠醒轉,洗漱完畢,胡亂吃了些早點,別了儷如,駕馬往福州趕去。
到得福州已是午后,伯遠便去學堂報了道,領了紙筆書籍,在城內閩上人家住下不提,
歇了片刻,見天已向晚,便下樓來吃晚餐。伯遠要了半斤牛肉,一碟小菜,正要執箸進食,忽覺得有人拍他臂膀,便扭頭來看,只見他清瘦身形,眉目清晰,身穿馬褂,腳蹬馬鞋,伯遠起身迎道:“淵亭兄,快坐快坐。”原來來人真是劉永福。
伯遠忙招呼小二:“再來一斤牛肉,一壺好酒。”劉永福阻道:“今日公務在身,等他日凱旋咱們再把酒不遲。”伯遠忙問:“兄臺和法國兵交鋒啦?”劉永福道:“何止交鋒,早交鋒多次啦。從山西至諒山,我們偃旗棄甲,死傷慘重啦。”
伯遠又問:“時下情形何如?”劉永福道:“聽聞時下朝廷派了曾國荃與巴德諾談判呢。為防止戰火擴至我大清境內,目前我軍在鎮南關集結大軍,倘或談判無果便欲反撲呢。”劉永福又嘆道:“哎,也怨我等無能,久疏戰陣又缺乏謀略,前日我回到福州,聽得法軍水師又攻打基隆呢。”
伯遠問道:“這是為何?”劉永福道:“你有所不知。法國占了越南,便似往我大清腹上橫插一刀;那臺灣雖小,卻扼守蘇浙閩粵四省之水路,法國正是要給我大清來個水路夾擊,好蠶食我大清南疆哩!”
劉永福又道:“目下老將軍馮子材已到了鎮南關處,深掘塹壕、整頓部隊呢,好似西南戰局已有了起色,只是東南海面卻是一片狼藉,故朝廷差了我等馳援哩。”真是:觀音難見南海平,又聞普陀起刀兵。若要圖得江山定,逞武逞兵逞民心。預知戰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