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鴿？”

幽蘭看到一只白信鴿飛進來，她去打開紙條，上面是林霏的字跡。

林霏寫道，“風子，辦完事趕緊回來，耽誤了行程，大家都是掉腦袋的。”

她成日除了侍弄花草，就是看書作畫，這小紙條一眼掃過去，便看完了，轉身遞給清風。

“你快走吧。”

清風接過，看了門外的狼群，對她說，“我不放心，你隨我一同出山？”

說不想出去，那是騙人的。可想到，出去后，又將是怎樣的光景？

眼睜睜地看著他和父親生死搏殺？

還是，回到鄴城，永不相見？

這一戰爭，孰贏，孰輸了，于她，都不是一個好消息。

有一刻，她猶豫了？

“蘭兒？”

清風等她，眼見她發呆，又輕喚了一聲。

來之前，他便做好決定。

若他贏了，他設法把他父親到白桃源，讓他們父女團聚，安享晚年。

若他輸了，他會拜托林霏護送她會洛家，自此不再打擾她。

畢竟，在這一場紛亂中，他們注定是不能全身而退，僅因各有使命。

“你走罷，我哪也不去。”幽蘭做了選擇。

聽到這話，清風懂了，他有些激動，一時也不知作何回復。

“等我，我一定會回來。”臨走前，他對幽蘭承諾。

幽蘭點頭，目送他離去。

鄴城，是北齊的都城，曾經的繁華熱鬧，已在日久不斷地紛爭中殆盡，如今換來的是兵戈相戎，百姓流離失所。

高砌的城墻，士兵林立，烽火嘹亮。城池下，有著一批衣衫襤褸，面容枯瘦的乞丐兒在苦苦地等待城門開啟，好逃出去覓食。

城門外，不到五里處的平地上，駐扎著不好白布帳營。日落之處，有著裊裊炊煙，縷縷升起。周圍，散落著一些吃用過的廢料。

在某一處的廢物堆里，有一只毛發沾滿泥土，瘦削的母狗，領著三兩只同樣狼狽的小狗，在廢料堆里覓食。

“喔，這有幾只小畜生？”一位士兵在賬外解手完，想要挑起身旁的弓箭。

“瞧著皮包骨的，烤起來也硌牙，算了吧，咱回去繼續喝酒。”另一位稍微年輕得士兵回道。

于是，這流浪狗一家子，因為過于消瘦，總算是可以繼續存活了。

深夜，城墻上的烽火，把半個鄴城照的通亮。

“清風，你還要等幾日方可攻占這城池？”林霏問。

“再過兩日便可，城里的百姓搬好家，便是我們攻城的日子。”清風放下窗布回道。

隨著人聲的降落，整個鄴城內外，開始漸漸地寂靜，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距離清風上次離開，已經過了三個月有余。

幽蘭已把葫蘆瓜晾曬成一個有一個干葫蘆，前院的幽蘭花，也已經凋謝，換上了黃色的大菊花，如今，在秋風中，開得分外妖嬈。

幽蘭無心賞花，閑坐在門廊上，翹首以盼。小白如同往日一般，趴在她的腳下靜眠。

忽然，小白抬起頭，警惕地環視四周。

過了一會兒，一只小小的白色東西飛來。

是前線的信鴿。

她拆開的同時，不悲不喜，神情一會凝重，一會放松，隨后變成，寂靜。

這時，一兩聲烏鴉聲，從不遠處的林子，悠悠地傳來。

“贏了。”她把信鴿放在地上，給它撒了一把小米。

清風贏了，也遵守承諾，護她父親周全，得知父親已回了母親的故鄉。白桃源，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民風淳樸，在戰亂紛爭的年代，也算是一個世外桃源。

“娘親，阿耶終于回到你的身邊了。”幽蘭輕撫隨身攜帶的金鎖。

這一對鎖，是她還在娘胎時，母親親手給她制作的。據說，她出世的那一年，幽蘭花開得極其早，而她也早到了一個月。

軍營里早產一個月，桃花盛開的季節，母親種養的那一畝幽蘭花卻開得最繁茂。因而，母親便叫她幽蘭。

日子，又過了近一個月。估摸算著，也該是班師回朝的時日了。

這天，幽蘭正在前庭侍弄新長得果蔬，聞到一聲熟悉的女聲。

她抬頭，停住澆花，聲音又沒了。

“許是我聽岔了。”她輕輕搖頭。

“女郎。”

小錦的聲音，這個聲音快兩年沒聽見了。

“哎喲。”幽蘭差點被突然撲過來的紅衣女子撲倒。

“我好想你啊，女郎。”小錦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擦著，對她說，“你怎么失蹤了兩年？真的是你么？”

“小錦？”幽蘭很意外。

小錦沒了過去的嬰兒肥，模樣長開了，下巴尖了，眼睛也變得大了些，個子也長了，但還沒有幽蘭一般高。

“是我，她硬是要來見你，我便帶她一起來了。”林霏整理完因騎馬而弄亂的衣衫，走進來后，對她解釋。

“清風到官家那里復命，讓我先來。”他看到幽蘭看自己的身后，又有些失落的眼神。

“小錦，你可好？還有家里可好？”幽蘭想掩飾內心的思念和擔憂。

小錦自小愛哭哭啼啼的，但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哭夠了，便好了。

“女郎，周媽媽和秦管家他們，陪老將軍隱居在白桃源，一切安好，你可放心。”小錦擦干眼淚，眼睛也明亮起來，又說，“女郎倒是清減不少，以后小錦照顧你。”

“傻丫頭，這兩年不也是我自己？哪里需要你照顧？”幽蘭看她又要哭，“我才不要一個愛哭的丫頭。”

“不行，總之，我就賴在你的身邊，哪里也不走。”小錦說著，又想哭。

“好啦，你再哭，我就讓大哥把你送回去。”幽蘭故意嚇唬她，拿出帕子給她擦一下眼淚，“我也想你們，你能來，我很高興。”

“嗚嗚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了。”小錦聽她這么一說，哭得更兇，緊緊的抱著她。

幽蘭就像母親安慰女兒一般，輕拍著她的背，哄著，“好了，別哭了，我們進屋。”

小錦在將軍府時，是被林霏從逃兵手里救下的，得知他知道幽蘭在哪里，跪在他的書房門前整整三天三夜，林霏擔心她會餓死，便偷偷瞞著清風，把她帶了過來。

“以后，不許這么傻了。你需緊緊地記著，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比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幽蘭給她紅腫的膝蓋上藥，絮絮叨叨地數落著。

“你的命也是我救回的，你好好活著便是對我最大的回報了。”

“還有，你說說。這世上，真有誰離開誰，就活不成的？你可曾見過？”

幽蘭在那里數落她，小錦只能乖巧地坐在那里，讓她幫自己擦消除淤腫的藥，聽著她對自己的叮囑。

上完藥，幽蘭看到她呆了，也不想說太多嚇唬她，這丫頭的膽子都大多，她心里有數，差不多就得了。

“餓了么？”看到她掛著淚珠點頭，拍一下她的小臉，“乖，我給你下點面食。”

“女郎，你會煮？還是我來吧？”小錦記得，自己女郎只有拆廚房的天分。

“等著。”

小錦乖乖地坐在床上等著，膝蓋一動就疼，要不是一心想見到幽蘭，她動都不想動了。而林霏則做在她面前的茶幾旁，自己煮茶，悠閑地喝著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