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這怎么回事?”周三娘端著一盆熱水進來,瞧見幽蘭腰側的那一灘血跡斑斑的衣裳,“怎么傷得那么厲害?”
李四娘也心疼,小心翼翼地幫她脫下衣裳,勸著,“放心,林郎中是一位神醫圣手,不會留疤的。”
幽蘭從小怕疼,被螞蟻咬一口都會覺得疼。方才在那樣緊張的環境下,她沒有留意,不覺得有多疼。現在一切風平浪靜,她有心思去留意身上的傷,趴在榻上,冷汗浸濕了她的頭發和衣衫。
“娘子,你要是疼,盡管喊出來,我上藥時會更仔細著的。”周三娘接過李四娘手里的要藥粉,輕輕地倒在她的傷口上。
她此時緊緊地揪著身下的被子,要緊牙關,可就是一聲不吭,也沒有回話。等到她們幫上完藥,換好衣服,她的頭發黏在臉上,濕漉漉的一片,就像是剛洗了一遍的模樣。
周三娘給她蓋好被子,讓她避免著涼。
李四娘端著一盆血紅的水出去倒掉,遲遲未回來。
幽蘭疼得有些虛脫,是沒辦法安穩入眠的,問道,“外頭怎么了?”
周三娘在一旁縫補小孩的衣服,看守著她,聽到她的話,放下手里的針線活,阻止她亂動,道,“我出去瞧瞧,你好生安歇著,別亂動,免得又弄到傷口。”
她微微點頭,覺得臉上黏糊糊,甚是難受,想要抓起旁邊的手帕擦一擦,怎知手還沒完全抬起來,就疼得直哆嗦,索性放棄了,任由一臉狼狽的。
過一會,周三娘終于回來了。
“怎么不說話了?”幽蘭等好一會,她也沒出口,“是不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
周三娘支支吾吾半天,她才聽明白。原來是韋孝寬不敢把面具親自還回到隔壁的帳營,想到這里原是清風住的,就想放在這里,這也說得通。
她聽后,自己自然是無話拒絕的,就讓李四娘把面具放到架子上。可她也好奇,怎么就一個面具,個個都怕碰著似的。
周三娘他們自然是不會知道的。
次日,林霏來了,身后有一個年輕小兵給他提著藥箱。那小兵放下藥箱后,自覺地退了出去。
“今日怎樣?”林霏給她把脈,一會后,滿意地回道,“恢復得不錯,繼續保持著。”
幽蘭回道,“你的藥果然是好的,我已經不覺得疼了。”
林霏笑而不戳破,她知道自己所指的的并非單單是外傷,又看到幽蘭欲言又止,一副不安的樣子,先開口,“放心,他自小大大小小的傷,都是我治好的,還遇到更厲害的傷,這點傷也僅是皮肉傷,不打緊,休養幾天便好了。”
幽蘭聽后,突然覺得很安心,又覺得自己身上的傷也真的不疼了,感激地看著他,對著他點點頭。
這次回營療傷,其實也不是必須再次回到這里。
當那天,他說出可以放她回到父親的身邊,她的心里說沒有激動和誘惑,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想到他不顧一切地救了自己,手上的傷還那么嚴重,她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那么嚴重的傷口,心里自然是放心不下。
林霏又是一個極其會擦眼觀色的人,她的心思,一眼便看破,特意給她一個臺階,讓她可以順著往下走。
她回到賬營后,心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叫喊著她去隔壁看看。夜里,傷口隱隱約約地疼著,沒覺得那么強烈。到了午后,藥效已經完全地發揮出來,傷口越是不疼了,她的心就越是不安分,總想著過去。
可臉皮子薄,還是那股較勁的心理作祟,幾次三番地走到門口,就是沒有跨出去一步。
想到這里,她瞧到了林霏身后的木架子上的面具,腦子靈機一動,問道:“這面具對他很重要吧?”
林霏回頭,瞧見了,又轉回來看她,“你想讓我拿過去?”
幽蘭怔住一下子,愕然地點點頭,眼神有些失落,可也不得應一聲:“是的。”
林霏看到她的那副窘迫的樣子,心里暗笑,可他是一個懂得照顧別人情緒的人,自是不會道破,轉念一想,回道,“算了罷,我這身上的傷口疼得厲害,他要是想要回來。要么你給他送過去,要么他自己過來取。”
幽蘭坐在他的正對面,抬頭瞧見他帶些許笑意的臉,把頭扭到一邊,“我干什么要給他送去。”
林霏收拾自己的藥箱子,輕笑一聲,回道,“懂了,我替你轉告,讓他自己來取。”
幽蘭心里想的是不允許他親自過來,可嘴里說的是,“我不管了。”
待看到他快要出去時,她猛地站起來,急切地問道,“他真的沒事?”
林霏停住腳步,身后幫著提藥箱的小兵已先出去,他回頭道,“你要不我一起去瞧瞧?我方才過去時,他讓我先來這里。”
幽蘭聽他這樣說,又看到他那有著深意的笑容,明顯是在說笑他們,轉過身,回道,“你走罷。”
“真不去?”林霏有一癖好,就是喜歡偶爾地捉弄人一下。
幽蘭這次沒有回復,而是抓桌面的周三娘用來縫補衣服的籃子。林霏看到她有些緊張的模樣,假意咳嗽一聲,竊喜地道:“小娘子,這針沒線了。”
一瞧,果然,那針是空的。聞到賬外的笑聲,她有些氣悶地把衣服扔回籃子里。
她不懂,為什么情緒會這么反常,還被一個外人看笑話,以前從未遇到這樣的情況。
林霏回到隔壁的帳營,用了強大的忍耐力,方忍著不告知他隔壁的情況。本來,他想等著清風先服軟,先開口問他。沒想到,他已經把速度放慢了,本應是一刻鐘完成的事情,硬是被他磨蹭到一個時辰。
終于,藥上好了,紗布也纏好了,他也憋不住了。
他把換下來的紗布摔進盆子里,苦悶地道,“梁曄小子,你一個大男人做事能不能爽快一些,扭扭捏捏,像個娘子似的!”
他們相識十五年,相互打趣,彼此的熟悉自然是勝于他人,只是一個比一個倔,看誰能忍到最后,那便是贏家。
清風心里是得意的,他終于是守住了,便淡然地回道,“敢問阿兄,所指何事?”
林霏聽到他還是想著自己道破,他是很想說穿,可是心里就是不愿意就此輕松地放過他,想了一會后,提起自己的藥箱,指著他,“你給我等著,我一定有讓你親口承認的一天。”
清風聽到此話,聳聳肩,故意裝出一副更輕松的話,他是能看穿的,此人還可以云淡風輕地和自己開玩笑,那她自然是無大礙。
在林霏出去前,還特意提高音量道,“林兄,慢走,小心臺階。”
“你這小子!”
林霏本來想到自己的計謀不得逞,自己反而被看了一通笑話,就有些氣短,臨出門前被他又這么一說,真是有些被惹毛了。
“唉喲!”
在門口的帷幔落下時,清風聽到一聲叫喊,急切地跑出去瞧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