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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陰陽別(全文完)

蜀州,玉鼎山。

同塵觀的舊址上早已是雜草叢生,早已不復當年的盛狀,殘垣斷瓦之間,衛墨安靜的矗立著,近乎與這里破敗的一切融為一體。

曾經的元炁宗山門盛極一時,領袖群倫,縱橫江湖兩百余年,可再多的盛名榮耀,最終也只得變作滿目狼藉的廢墟,同化為蒼茫天地之間的一抔黃土。

猛然間,罡風撲面,衛墨只感覺整個舊址為之一震,下意識抄身掠起,運足周身真氣反身一掌,立時間氣浪如海嘯山呼,衛墨生生倒退了三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師兄便是這樣急著想要取我的性命嗎?”衛墨強行壓制住丹田里翻涌的真氣,試問這天下還能有誰能在武功上勝過衛墨,除了鹿玙之外怕是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你這個欺師滅祖的東西,還有臉面到這玉鼎山來么?”鹿玙一臉怒容,因為方才提氣登山的緣故,面頰略有些漲紅,“我原本以為你被大夔的皇帝害死了,還著實為你傷心了一場,卻沒想到這竟然是你的金蟬脫殼之計。”

“我在信中已向師兄言明了一切,今日既約師兄到此,自然是任憑師兄處置。”衛墨說完俯身跪地,“但無論怎樣,元炁宗畢竟是毀在了我的手里,只望師兄念在同門一場的情分上,再聽我說上幾句。”

“你還有什么可說的,這么多年以來,你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鹿玙指著衛墨,“不說別的,就直說那靖國公府蕭家,世代忠義,滿門英魂,竟被你害到如斯田地,到最后,你還要讓那小侯爺替你背負屠滅元炁宗的惡名。從小到大,師尊教了我們那么多圣賢道理,你竟全然忘記了。”

“那不過是權宜之計。”衛墨神情懇切,“如若不然,師兄何以會放棄帝都轉攻蜀州,然后得來如今這樣的大好局面。”

“如此說來,我還要替東南兩境六十余萬義軍兄弟謝謝你了。”鹿玙拂袖怒視。

“我知道師兄恨我,我本也沒打算奢求師兄的原諒。”

“你若尚存一絲良知,今日便自戕于此,也算是祭奠掌門師尊與山門里那些慘死的同門了。”

“我既已將全部因由向師兄和盤托出,這條命自然便交到了師兄的手上。”衛墨平靜的說道:“我知道自己這一生罪孽深重,也辜負了元炁宗的百年聲名,只是師兄可曾知道,你才是應該入朝試煉的那一個,可卻因你只能做盛世之臣,便將我派到了那波譎云詭的所在,師兄一直以為是我把這大夔的天下攪擾的分崩離析,我自是不敢否認,可若沒有師尊的這番籌謀算計,又何以會釀成今日的結局。”

“你在說什么?”鹿玙皺著眉頭。

“師兄怎么還不明白。”衛墨慘淡的一笑,“這天下大亂,本就是師尊想要的。”

“休得胡言!”鹿玙揮手,一記耳光重重的落在了衛墨的臉上,霎時間留下一個眼紅奪目的手掌印。

“師兄不信便不信吧,本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衛墨緩緩起身,揉了揉被地上的碎石硌得生疼的膝蓋,“至于元炁宗的那些過往,師兄少知道一點便也少一分背負。”

衛墨挺了挺身子,方才那一個巴掌已經算是他作為師弟的全部禮數,他本不欠鹿玙什么,即便是元炁宗山門被毀,那也是有許許多多不得已的緣故。

“關于《歸元訣》的心法總綱,師兄想必是都看過了吧。”衛墨依舊平靜的說著,“總綱當中也都寫明了,只有你我二人將功力融入一人之身,才不會在知天命之年散功暴斃,更能將功力臻至化境,自此縱橫江湖。”

“所以你約我來此,是為了奪我的功力么?”

“師兄這么想,也未免太看輕我了,我雖不是什么好人,卻也知道情義無價,更非富貴權勢所能比。”衛墨也能理解鹿玙為什么會這么想,自然也不會生氣,“更何況總綱里寫的清清楚楚,若要想將兩人功力融為一體,不僅需要兩人功力相當,更要受功者自廢武功,傳功者方才能將畢生功力傳到進去,我若自廢武功,師兄又怎么可能把功力傳給我呢?”

“若按你的意思,難不成你還要把畢生功力傳給我了?”鹿玙不置可否。

“只要師兄答應我與大夔朝和談,接受朝廷的任職封賞,輔佐新君,延續大夔朝的萬世基業,我便將這畢生功力傳給師兄。”

“你是說,新君?”鹿玙聽到要與大夔朝和談,本要打斷衛墨,卻聽到衛墨竟然要他輔佐新君,不由得驚詫萬分。

“陛下已在顯德宮中自溺身亡,不日中宮沈皇后便會帶著太子返回帝都,我知道師兄在此之前曾與沈皇后有所聯絡,若非如此沈皇后也不會被陛下打入冷宮了。”衛墨說道:“太子是陛下唯一的血脈,又是中宮嫡出,繼位名正言順,但太子畢竟年幼,雖然沈皇后母家凋敝,但唯恐重蹈前朝覆轍,統帥朝臣,匡扶社稷的重任也只有師兄才最為合適。”

“你……究竟……”

“師兄是想問我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做么?”衛墨的目光掃視過眼前這破敗的一切,他自然不能跟鹿玙解釋掌門師尊為情所困的過往,更不想說這不過就是自己一時意氣的報復,這人世間本就有許許多多事情是說不清道不明更不能去解釋的,只能由著自己的心,做了便也是做了,沒什么可后悔的。

“這不過就是我們元炁宗歷代掌門弟子的宿命罷了。”衛墨說的淡然,只是他心里苦恐怕是永遠都不會有人懂了,他本也不奢求什么人會理解自己,若是真有怕也只會是被自己害到家破人亡的蕭逸辰了吧。

“什么宿命!”鹿玙不解。

“師兄也不必困擾,得了我的功力之后,你自會長命百歲的活著,只是……”衛墨頓了頓,“只是師兄此后切莫再將這《歸元訣》傳給后人了。”

“你把話說明白!”

“師兄不必追問了,我連這條命都能給你,那些原由自是不想再讓你背負,這便是當做你我二人之間的一個約定。”衛墨看著鹿玙,這一刻他的神情超脫而釋然,終于使放下了壓抑了許多年的重擔,就連心境也愈發開闊了。

或許到了這一刻衛墨才開始明白,為什么歷代元炁宗掌門弟子試煉之后,都是入朝試煉之人將畢生功力傳給了入江湖試煉的那一個,因為對這些入朝試煉的掌門弟子來說,固然看到了許許多多的不堪與黑暗,但在他們的心里終歸是有希望的,這種希望是將整個天下寄托于晨昏定省的坐朝,年終歲末的祭祀,與一代又一代的傳承里的,在他們看來,這所謂的犧牲不僅僅是將一個小小的元炁宗延續下去,而是將天下萬民所祈望的盛世清平延續下去。

七日后,鹿玙將衛墨安葬在玉鼎山半山亭不遠處的一棵老松旁,在墳前鹿玙將《歸元訣》的心法總綱一頁頁撕下燒掉,仿佛是在告訴衛墨,自己會遵守對他的約定。

山腳下,自有義軍之中的親信之人帶來了朝廷想要和談的書信,鹿玙將最后一頁也扔到了火堆里,輕輕的摸了摸身前的墓碑,回望不遠處的半山亭,恍惚間又像是見到了當年兩人下山時的景象,無數的回憶涌上心頭,就像是這么多年的跌宕流轉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一般,只是此時的心境卻早已不似當年那樣的單純,對于衛墨自死也未曾吐露的秘密,鹿玙深信這其中自有他的苦衷,但不管怎樣,衛墨已然是將他所有的一切都交托給了自己,無論是這破敗的天下亦或是混亂的朝局,還有那元炁宗的百年聲望,或許還有更多,但無論將要面對的是什么,鹿玙都已然下定了此生都從未有過的決心。

西蠻,海格部。

蕭逸辰坐在床邊,抱著剛出世的女兒,守著一旁的格桑公主,自是有說不出的歡喜。看著這新生嬰孩的一啼一笑,都能牽動心底里最柔軟的角落。

“夫人,辛苦了。”蕭逸辰把孩子輕輕放到格桑公主的枕邊,拂過她額頭被汗水打濕的發絲,眼里滿是動人的愛憐。

“侯爺說的哪里話。”格桑公主微微一笑,似是有萬般柔情。

自從離開顯德宮之后,蕭逸辰便以照顧格桑公主生產的名義從海格主君那里請辭,這本也是蕭逸辰與衛墨最后的約定,衛墨情愿獻出畢生功力,自裁謝罪,了卻靖國公府的大仇,而蕭逸辰自此抽身退步,再也不插手海格部東征的事宜。其實蕭逸辰自己也明白,他先是助海格主君一統西蠻各部,后又一招毀了界牌關天塹,掃清了西蠻聯軍東進的最大障礙,至此兩件大功,便足以在西蠻揚名立萬,但蕭逸辰又深知功高震主的害處,想當初那偌大的靖國公府最終也難逃猜忌,最終全盤傾覆,現如今蕭逸辰獨自一人在海格部,或許海格主君出于對蕭逸辰的欣賞,委以重任,可他的那些兒子們斷然不會容忍蕭逸辰一個外人在海格部做大的,長此以往難保不會招來殺身之禍,莫不如就此丟開手,也求得個余生安穩。更何況他對格桑公主還心懷一絲歉疚,怕也只能用余生的呵護體貼來慢慢償還了。

兩人兀自甜蜜之余,卻有人急匆匆的闖了進來,對蕭逸辰簡簡單單的行了個頓首禮便忙不迭的說道:“侯爺大事不好,大夔朝新帝登基,太后沈氏臨朝,力主與東南義軍和談,那沈太后似是對鹿玙十分倚重,已拜鹿玙為驃騎大將軍,都督天下諸兵事,怕是不日就要與我們西蠻開戰了,主君讓我請您盡快返回涼州,共商戰事。”

蕭逸辰見來人是海格主君近身的親衛,是能在沙場上性命相托的親近之人,便也直接說道:“你且回去轉告主君,只要他好生約束手下,守住涼州與肅州,不隨意出兵尋釁,三年之內朝廷絕不可能向西蠻用兵的。”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你只需要按我的話回稟主君便是。”蕭逸辰說的篤定,又對著一旁略有焦急的格桑公主微笑著搖了搖頭,似是讓她安心,打發走了親衛,格桑公主到底是耐不住性子,扯了扯蕭逸辰的衣衫,問道:

“侯爺為何如此篤定?”

“兩方議和不久,但畢竟內亂放歇,民力民生都尚需修養,鹿玙雖有沈太后信任倚重又升官拜將,但終歸是朝堂新人,若想統攝朝局,用兵如指,還要與那些老臣周旋好一陣子,又如何能騰出手來向西蠻用兵呢。”蕭逸辰說完用手刮了一下格桑公主的鼻梁,“你呀,還是多想想自己的身子要緊。”

“那侯爺就不怕我阿爹生氣么?”格桑公主不無擔心的說道,“侯爺有那么大的本事,若是不得施展,豈不是此生憾事。”

“我現在最想要的本事就是……”蕭逸辰壞壞一笑,伏身到格桑公主的耳邊輕輕的說了幾個字,立刻羞的格桑公主面頰緋紅。

“想不到侯爺也是個不正經的。”格桑公主佯裝嗔怒,心里卻樂開了花,心里默默祈求這藏韃天神庇佑,能讓自己多生幾個孩子,與蕭逸辰平平安安的度過余生。

“格桑……”蕭逸辰握住格桑公主的手,深情款款的注視著眼前人,“我這一輩子富貴權勢,生死悲苦都算是嘗過了,現如今只有你在我身邊,我也沒什么奢求的,你只記得,從現在開始,你若平安我便平安,你若喜樂我便喜樂,我愿用余生護你伴你,哪怕有一日你厭棄我了,我也會守在一個你見不到我的地方……”

還不等蕭逸辰說完,格桑公主便已吻住了蕭逸辰,那如櫻瓣一般唇在蕭逸辰的舌齒之間綻放成最甜美的花朵,讓蕭逸辰如癡如醉,流連神往。

“我又如何會厭棄你。”格桑公主看著蕭逸辰,這一刻再多的話語都已融化在兩人柔和的目光里,化作了無盡的愛慕與纏綿。

時光終會眷顧那些有情有義的人們,讓他們在彼此的生命里都能刻下一生一世的諾言。

【全文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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