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是張麗生的這件事，全家只有陳秀芳和肖建軍兩口子知道。當初，肖建軍和何曉慧結婚后一直沒有懷上，也只想著因為肖建軍在部隊，相處時間少，后來好不容易懷上了，也就是在張麗生孩子前半年，生下來才發現是葡萄胎，且被告知以后生孩子的希望不大，絕望的何曉慧一直住在娘家，甚至想著和肖建軍離婚，她不能害了他沒孩子。肖建軍內心堅定，就算沒孩子可以去領養，怕何曉慧在婆家難堪，那他轉業就到她娘家的城市生活。

只是沒想到后來張麗生了女兒，原本已經抱到陳秀芳遠方親戚家了，陳秀芳還是把孩子要了回來，讓肖建軍兩口子養。她沒戳破說何曉慧不能生，只說老家迷信的說法，如果結婚沒有孩子，領養一個孩子，說不定可以帶來孩子，到時就懷上了呢。這事三人都不準也不能說出去，陳秀芳說這事要爛在肚子里，帶進棺材的。

陳秀芳也明白何曉慧呆在家里每天面對張麗的心情有多復雜，搬出去住也好。只是，何曉慧給立夏買的那些漂亮衣服，還有每個月托人從上海買的兒童營養粉，看她那花錢法，真是存不下錢，這樣日子怎么過。陳秀芳準備敲打敲打他們，正巧肖父單位也要集資建房，雖然他們有錢，但都存了定期，正好找老二借，兩口子工作了這么多年也該有點積蓄。結果一問，肖建軍說沒錢，這一下把肖父惹怒了，這么多年，竟然沒有存款，分明就是不想借錢的借口，習慣老式家長做派的肖父感覺失去了權威，讓肖建軍滾出去就別回來。

大人們在屋子劍拔弩張吵吵鬧鬧，肖月和肖立夏坐在大門口倒有些惜別的味道。立夏說：“姐姐，你到我們家去玩吧，可以睡我房間?！?

肖月驚訝地問：“你的房間？你自己有房間？”

“對啊?！?

“你們住幾樓？”

立夏比了一個三，說：“三樓。”

肖月撇撇嘴，說：“還要爬樓梯，我才不想去呢。”

話雖如此，結果就在當天，肖月就和父母一起去了立夏家的新房子，敞亮的兩室一廳的家屬院，在八十年代末這已經是不錯的居住條件。讓張麗瞠目結舌的是房子里不僅有彩電，還有洗衣機，連冰箱都有，沒想到才在父母面前說沒有存款，原來該有的家電都置齊了，張麗看著還散發著油漆味的新家具，羨慕地說道：“你們家具是自己找人做的，還是直接買的，以后我們搬家也要這樣的?！?

肖建國開玩笑說：“老二這一步到位，實現現代化?！?

肖月故意打開冰箱的門，又關上，又打開，又關上，問立夏：“那你可以自己做冰棍了？”

立夏點頭：“不過媽媽說冰棍吃多了拉肚子?！?

肖月又撇撇嘴：“哦?！毙ぴ戮筒辉僬f話，只是這瞧瞧那看看?？梢换氐剿暮显?，話匣子就打開了，詳細地向陳秀芳描述了立夏家有彩電，有冰箱，洗衣機，還有好大的沙發，躺在上面可舒服了。

肖父卻聽得越來越不是滋味，說：“哼，找他借錢說沒有，自己倒會享受，我算看透了，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肖建國打圓場：“就因為都買了東西，錢花完了，他說的都是實話。”

肖父更火了，說：“哼，那他早就買了，那好，那他就是一開始就準備搬出去了，還扯什么理由，擺我們一道?！敝钢だ洗?，說：“你明白把他們叫回來，要分家就把賬算清楚，我不貪他一根線，他也別想多拿一粒米。”

陳秀芳苦口婆心勸道：“自己兒子，你爭什么算什么？”

肖父瞪著陳秀芳，厲聲吼道：“這兒沒你說話的份，你姓肖嗎？不是就閉嘴。”

大家知道肖父是真的發火了，平時他話不多，家里陳秀芳說什么也就什么，更別說當著兒女吼老婆了。

第二天，肖建軍和何曉慧一回家就見大家都坐在客廳里，肖父面前嗨放著一把算盤，一個本子，一支筆。肖父撥打著算盤，把肖建軍從出生到去部隊，所有吃的用的什么都算得清清楚楚。

肖建軍兩口子傻眼了，好好地搬出去住竟然發展到了脫離父子關系的地步，肖建軍好言相勸，牛脾氣的肖父根本聽不進去，說就算肖建軍搬回來，也要把養育費結清了。

何曉慧心疼肖建軍從來都只是付出，沒得過一次好。高中是全市優秀學生，卻因為怕家里負擔重，主動輟學，聽說XZ當兵補貼高就選了條件最艱苦的XZ，工資全部交給家里。

何曉慧站了起來對肖父說：“您不心疼你兒子，我心疼，我們現在是一家人，我不要他做牛做馬，他是人，是難得的好人，您不在乎，我和我女兒在乎。我們走?！?

何曉慧說完，拉起立夏轉身就離開，肖建軍也追了上去。就這樣，肖家老二很長時間都沒再出現在和平街，街坊聞起來，張麗故意說：“別人都住樓房了，是我我也不愿意再回來?！?

肖建國斥責道：“你給我閉嘴，關你屁事?！?

肖老二搬出去，一下舉得家里空了，陳秀芳讓肖老大把原本在鄉鎮供銷社的肖建業調回了糖酒公司下面的店鋪，這樣也能讓肖老三成熟點兒，擔起責任。另一方面，肖建國也常勸肖父不要生氣，何曉慧說的也是實話，這個家對家里貢獻最多的就是肖建軍，自己去當知青。都是建軍在家里做事，在部隊也是把錢全部寄回來，不像自己當知青也掙得工資都花光了。想到肖建軍的家，肖老大感嘆：“還是肖老二會存錢。”

肖建軍家的財政大權其實都掌握在何曉慧手上。何家解放前原本是省會開金店的，生意做得相當好，所以后來各種批斗運動都沒落下。但何父業務突出，現在也回到財政局上班，他從小就教家里孩子記賬算錢錢生錢。何曉慧常掛在嘴邊的話是，“吃不窮穿不窮，不會算計代代窮。”何曉慧一開始工作，工資就分成幾部分，除了日常花銷，其他都拿出去流動了，她說：“流動的才是活水?！币徊糠执驺y行高達20%貼水利息的，一些買國債，當時剛改革開放，有些鄉鎮企業缺少資金，各種拆借集資，何曉慧都會算計著利息和風險，把錢借出去，所以之前肖家說他們花錢沒計劃是真的冤枉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