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不但于上一世經歷了幸福美滿，而且在此之后，他曾嘗試過幻想孫悟空的世界，希望還能當一當那個齊天大圣！

果不其然，他所想的，全都化作了真實，他變成了真正的孫悟空，如西游所載，大鬧天空、被壓五行山、上西天取經……宛如走馬燈一般的人生畫面，不斷轉換，循環往復。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第幾次重復這種美妙的生活了。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很久。

直到他的心驀然一痛，痛徹心扉。

他才恍然醒覺，自己還身處妄境之中！

這些美好，確實是美好，也確實能讓自己心中再無遺憾，可是，虛幻終究不能代替現實，妄境之中所經歷的一切，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自由！

所有事，所有人都是根據自己心中所念而出現，不具有自由和真實，同樣，自己的沉淪也只是自欺欺人。

孫明的靈臺隨著心痛變得清醒起來，他不知道為什么在自己歷經一切之后，才會發生這種情況來提醒自己，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心痛絕非憑空而來，必然是有人在暗中幫助自己。

也就是說，自己仍然昏迷在靈臺方寸山！

孫明腦海中一片清明，而隨著他心念變化，他周圍的景象也化作無數霓虹光彩，變幻不定，瑰麗異常。

接下來，就該尋找破妄而出的路了。

妄境之中，所想均會化作現實，那么想著尋找一條破妄而出的路，必然就會自然而然地出現那么一條路，但是沒有用，自己縱然依此而出，哪怕因此成仙了道，那也還是妄境。

因為那是妄境幻化而出的所謂“破妄”。

“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孫明靈光乍現，心念一動，周圍景象一變，高峰聳立，林幽麓深，正是靈臺方寸山。

也是自己進入妄境之前，來過的最后一個地方。

如果要想破妄而出，只能從此處著手。

孫明邁步而行，腦海中依然在想著事情，但是卻沒有像先前那樣心念化作現實，整個靈臺方寸山萬籟俱寂，沒有任何人和其他生物出現。

似乎整座山，只余自己一人踽踽獨行。

“看來自己找對地方了！”孫明心中一喜，這里沒有發生變化，足以說明自己身處之地已經不完全是妄境了，也就是說，破妄而出的路如果存在，那么在這里的可能性最大！

一陣微風忽然掠過，樹葉沙沙，響起一陣有節奏的律動。

孫明閉目停步，雙手張開，呈十字站立。

呼吸法不由自主地開始運行，仿佛和周圍天地融為了一體。孫明甚至能感受到周圍每一株草每一片樹葉的擺動，以及微風中帶來的淡淡清香。

這種感覺，比自己在妄境中所經歷的一切而體驗到的感受還要舒適。

體內似乎有一道玻璃破碎的聲音，孫明仿佛覺得身體脫胎換骨，渾身舒爽，忍不住放聲長嘯。

仿佛身體掙脫了一道枷鎖，束縛盡去！

剎那間，孫明的靈臺中一片清明，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打通胎息，已備化神資格，這也算你天賦異稟了。打破束縛，掙脫枷鎖，今日方知我是我。”一道聲音幽幽響起，與此同時，孫明周圍空間忽然蕩起一陣漣漪，沒有發生變化，一切場景都與先前別無二致。

但是孫明卻又回到了石猴的身體，也就意味著，他已出妄境。

面前是一棵菩提樹，孫明更不遲疑，翻身拜倒，口中頌道：“多謝師父帶徒兒堪破妄境！”

“你是怎么想到要到這兒來的？”

“從何處來，往何處去。弟子既然是在這里進入妄境，理當自此而回。”孫明恭敬道，臉上一片虔誠。妄境輪回，似乎已經將他鉛華洗盡。

“你能出妄境，是你自己的緣法與根底，與我何干？”

“沒有師父指引，徒兒縱能破妄，也會終生困于妄境之中，不得掙脫而出。”

“妄境歷經何事？”

孫明微微遲疑，道：“人生之憾，難以自拔。”

“你可知當時只是妄境？”

“不久自知。”

“既已知，為何沉淪其中？”

“非不能，實不愿也。”孫明慨然嘆道，是啊，明知輪回是在騙自己，但哪怕多待一會兒，也能讓自己感到幸福滿足啊。

菩提樹微微搖晃，道：“你可知，你在妄境之中待了幾天？”

孫明一怔，妄境之中他已經度過了不下百次輪回，但那都是虛妄，真實的時間流逝，他還真的不知道。

“七天。”菩提樹道，“一般煉氣士，半日之內便能破妄而出，因為妄境并非三災，旨在彌補而不是阻攔，此時，你的心中可還有遺憾？”

孫明搖頭道：“往事如風，所謂遺憾，也是心中所感，今后行事，自當以此為戒，從此不留遺憾。”

“何解？。”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不外如是。”

“你已牢記？”

孫明笑道：“徒兒頑劣，以為自己知道很多，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個想法何其幼稚。”

“煉神返虛，以境界而論，你已是返虛地仙，修為雖不足，但東海龍王所贈的藥酒效果極佳，已經在你體內徹底揮發，不出三年，你便可將其完全吸收，徹底奠立返虛地仙的基礎。”菩提樹樹葉擺動，地上頓時光芒一閃，出現了幾本古樸的書籍，“此乃玄門秘法，八九玄功，你習得之后，便能領悟八九變化之術，書中另有我傳授的其他秘法，你好好參悟，日后四海之內，你盡可去得。”

孫明拜謝道：“多謝師父！”

“師父？我何曾指點于你？這個名分，并不需要。”菩提樹道，“靈臺方寸之間，斜月三星之內，你難道還沒有明白？”

孫明收起術法秘籍，微笑道：“靈臺方寸，只在這方圓一尺之內，唯有自己而已。斜月三星，不過是赤心一顆罷了。菩提祖師，弟子可曾解對？”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斜月三星，你已有答案，何必再問？”

孫明再次拜倒：“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讓祖師為弟子沾染因果，弟子有罪！”

“如果想活得更久一點，就不要明白的這么多，有時候，禍患也不是平白無故的就會降臨的。”

孫明心中一凜：“弟子領命。”

“去吧，你還有很多事情未了。你若惹起無邊爭端，不要說起我便是。”

“弟子無名，還請師父賜予。”

“應天地而生，菩提頓悟，妄境皆空。你以后便叫做悟空吧！至于姓氏，由你決定。”

孫明應聲而退。

關于菩提祖師傳道的過程，孫明當初也曾仔細琢磨過西游之中的描寫。

除了菩提祖師之外，他的那些弟子都沒有寫出名字，而且也未曾聽聞其中人物，足以說明不過是虛幻之景罷了。孫悟空當初經歷的一切，都只是在歷經菩提祖師的考驗。

斜月三星，就是一個心字謎底，堪破自己內心的遺憾，便是修行尋求解脫的辦法。

所以，菩提祖師只是充當了一個領路人的角色，真正的蛻變，乃是激發了他原本就有的潛力。天產石猴，非同小可！

孫明對于上一世，已經了無遺憾，至此，他才真正的理解了自由的含義。

自己抗爭所謂的宿命，焉知自己的行為是不是也在宿命的預料之中呢？正如那一次又一次的妄境輪回，看上去似乎美滿，但卻都是自己的一廂情愿，毫無自由可言，又何談已經打破了宿命？

與其為了擺脫宿命而去擺脫宿命，還不如順勢而為，瀟灑為之。

至少，不能浪費了這一次重生的機會。

菩提樹下頓悟之后，孫明心中一片通透，雖未真正觸碰大道，卻也有了一點雛形，性格也有了極大的改變，往日深埋心中的那些仇恨，現在看來，似乎也都不值一提了。

比如，他現在沒有半點想要找大明報仇的心思。

從現在開始，孫明才徹底成為了自由自在的孫悟空！

菩提祖師賜名悟空，他也沒有必要改用其他姓氏，還是這個名字聽起來舒服。

“筋斗云，七十二變……”孫明以神識查看了懷中秘籍，臉上露出笑容，孫悟空的招牌能力，已經在向自己招手。

回首望去，孫明感慨萬千。

雖然對于宿命之說，他已經不再拘泥，但長久以來的抗拒一時之間畢竟難以消去，此時已成地仙，孫明仍不愿回到東海，去拿定海神針，也不愿回到花果山，爭那一時之氣。

去遨游四海吧，那里，才能展現自己真正的自由！

孫明釋懷長嘯，心中大暢。

孫明走后，菩提樹漸漸淡化消失，就連整座靈臺方寸山，也逐漸變成了虛無。

一名僧人憑空出現，垂首沉思。

“終于開始了嗎？”僧人忽地喃喃自語，在他背后，隱隱有雷音響起。

他抬頭看向天空，眼中忽然充滿傲然之色，與他那和藹溫煦的面容截然不符，那股舍我其誰的霸氣，似乎不應該出現在他這么一個佛家弟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