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小明！快醒醒！”

孫明在迷糊之中醒過來，頓覺頭疼欲裂。他苦笑不已，這種感覺為什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經歷過……

當初誤入水簾洞下方的無名洞府，好像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

然而映入眼簾的一張面孔，卻讓孫明一怔。

一個微胖的小孩，蹲在自己面前，臉上有一抹與他這個年齡截然不符的傲慢，在他身邊，還有不少年紀相仿的孩子，身材瘦弱，站立的方位圍繞著胖小孩，似乎是以他為尊。

孫明內心的震驚無以復加，他下意識地說道：“大胖？”

那小孩臉色倏然一變：“你說什么？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許這么叫我！給我打他！”

眾小孩一擁而上，將孫明圍在垓心，開始了毆打。

拳頭像是雨點般打來，渾身一陣劇痛，但是孫明恍若未覺，因為他驚駭的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居然是上一世生活過的孤兒院！

自己不是在靈臺方寸山嗎？為什么突然到了這兒？

孫明還記得自己得知了菩提祖師的住處，然后在前往的過程中渾身發熱，從而暈了過去，醒來之后……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難道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

強烈的疼痛在提醒著孫明，這似乎不是幻覺。

那個胖孩子雙手環抱，臉上掛著一抹冷笑，這個孫明，一直以來都不像其他小孩那樣害怕自己，這一次不但沒有打掃孤兒院的衛生，一個人躲起來睡懶覺，而且醒來之后還稱呼自己的外號，實在是該打！

孫明猛然站起身來，雙手推開眾人，朝外面跑去。

這些孩子平日里欺負孫明已是家常便飯，根本沒想到對方會反抗，一個不慎，竟被他沖破包圍圈，回過神來的時候，對方已經跑出去了。

就連大胖，也是呆滯地看著這一切。

仿佛時間停頓，所有孩子的動作在孫明離開的一瞬間凝固。

孫明跑出屋外，胸口一陣劇烈起伏，他心中更是驚訝，才跑這么一段距離，自己怎么就喘不過氣來了？

他扶著墻壁喘了幾口氣，目光一瞥，驀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也變成了小時候的模樣！

“怎么會這樣？”

孫明目瞪口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詭異了，自己不是已經重生為孫悟空了嗎？為什么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而且還是小的時候？

“難道……”孫明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他還未及深想，眼前忽然再次出現變化，像是出現了一個漩渦，周圍的場景也不再是那個孤兒院。

“這是……”看著周圍鱗次櫛比的房屋以及遠方矗立的高樓大廈，孫明置身于茫茫人海，心中茫然不知所措。

自己只是隨便想了一想，為什么又發生了變化？

難道自己是在做夢？可是自己剛才被小孩毆打的場面，既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場景，那份疼痛也是真實無比啊！況且，哪個夢境能有這么真實？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孫明正茫然失神之際，前方忽然響起一陣清脆的女聲，不過聲音中卻滿是不耐和憤怒，

孫明熱血上涌，渾身都顫抖起來，這個聲音，是……

“小雅！”

他滿懷驚訝地抬頭看去，站在自己前面，剛剛轉過身來的女人，不正是自己上一世的女朋友，小雅么？

回首自顧，不知何時，他也變成了二十余歲的模樣。

自己是在讀大學第二年的時候認識的小雅，那個時候，自己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她溫柔、善良、善解人意，雙方因為某次聯誼會上認識之后，自己很快就喜歡上了她，經過一段時間的追求，她也答應了自己。

和小雅在一起的時光，是孫明當初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中，唯一的亮色。

可惜好景不長，畢業之后，孫明由于貪玩而荒廢了自己，迫于現實的壓力，小雅看不到兩人的未來，對自己提出了分手。

想到這里，孫明驚恐地發現，這個場景，不就是當初分手的那一刻嗎？

他還記得當時小雅對自己提出分手之后，心中已經變成了一潭死水，似乎覺得街上的所有人都在用嘲諷的眼光看著自己，悲痛欲絕之下，行尸走肉般度過了幾天之后，自己就上天臺自盡了。

難道現在還要自己再一次體驗這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傷過程？

“不！”

孫明下意識地上前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嘶聲道：“小雅，你不能離開我，不能！”

女人眼中微露掙扎之色，不過旋即被一陣冷漠所取代，她奮力掙脫了孫明的手掌，冷冷道：“孫明！你還沒醒過來嗎？要是你能有點男人該有的樣子，我至于和你提出分手嗎？這幾年來，你渾渾噩噩，找不到工作，也沒有住的地方，我為什么還要浪費自己的人生跟著你一起受苦？愛情不是說兩句話就能維持的，希望你以后好自為之！”

“不！”

孫明心中的脆弱徹底崩潰，他撕心裂肺地大吼，想要挽留住眼前的女人，然而只換來一個決絕的背影。

頹然坐在地上，孫明不敢置信地搖頭：“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他不要再經歷這種痛苦，不要再被人欺負！

仿佛聽到了孫明心中的吶喊，周圍景象再度發生了變化，他又回到了孤兒院，不過有所不同的是，那些孩子欺負他的場景并沒有重復，反而是一個個都在對他露出謙卑的笑容，眼中似乎也以他為尊。

孫明心中有些錯愕，但更多的是驚喜，這又是怎么回事？莫非自己能夠心想事成？想到什么，周圍就會變得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他只是想著自己不會被那些兒時一起生活在孤兒院的孩子所欺負，轉眼間，自己就成了孤兒院的孩子中的領袖！

心念一動，孫明仿佛知道了什么，原先的那個猜測也漸漸清晰起來。

“這就是修行途中，會遇到的妄境嗎？”孫明喃喃道。

十幾年的塵世經歷，孫明多少也了解了一些有關煉氣士的信息，僅從道家而論，煉氣士大致會經歷幾個境界，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再然后，就是仙神境界，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堪破了生死。

也正是自己想要尋求的長生之法！

而妄境則是煉氣士的一種心魔，修行的過程中，需不斷歷經劫難，淬煉己身，以往經歷的種種，都會在心底留下痕跡，哪怕自己都忘記了，在妄境之中，也會一一呈現。

而堪破妄境，是修行路上必須要邁過的一道關卡。

孫明根本不懂任何修行之法，唯一知曉的，能和煉氣士扯上聯系的唯有那個不知名的呼吸法，可是那呼吸法也是強身健體居多，根本無法讓自己踏上修行之路。

沒有經歷修行，又何來妄境之說？孫明疑惑不解。

場景不斷變換，而且隨心所欲，一切事情的發生和結果都由自己掌控，這擺明了不是真正的現實，極有可能就是修行路上最大的一道難關，妄境。

自己是怎么來到妄境的？

難道菩提祖師已經出現了，自己卻不知道？

孫明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猜測，卻都找不到一個能讓自己信服的答案。

妄境之中，所聞所見均為自己所想，一念及處，任何可能都會化作現實，而且是感同身受的現實。這種誘惑，孫明很快就沉淪其中。

他開始幻想美好的一切，孤兒院的和睦生活、讀書時的自由成長、畢業后的功成名就、與小雅幸福地相處……這些都讓他一遍又一遍的循環，他已經沉溺其中，忘記了最開始對妄境產生原因的思索。

能在這里面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過著當初不敢想象的生活，又為什么要回到西游世界呢？

每一天醒來，孫明的臉上都掛著滿足的笑容，他覺得自己仿佛身處云端，飄飄蕩蕩，無所不至。

不用考慮任何事情，也無需去想，把握現在，就是最好的選擇。

菩提樹下。

孫明的身體一動不動，氣息漸漸弱了下去，宛如一具尸體。

菩提樹輕微搖晃，樹葉沙沙，隱約間，似乎有一陣嘆息緩緩響起。

“妄境百年，于現實也不過彈指一揮間，不過是剖析內心深處的遺憾，你乃天產石猴，經歷無多，何來遺憾？如果你意識到自己身處妄境之中，應能隨時而出，為何昏睡了五天，仍未醒來？”

菩提樹不會知道，孫明兩世為人，截然不同，上一世的遺憾，同樣也會在心中展現而出。

也許作為石猴，孫明沒有那么痛苦的經歷，但是上一世他留下了太多遺憾，初嘗妄境之妙，他一時之間，哪能順利破妄？

周而復始，孫明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圓滿人生”。

以妄境而論，無論經歷過什么，只要能意識到自己是在妄境之中，無論能否破妄，都可以出境。

但是孫明已經迷糊了現實與虛幻，正如莊周夢蝶，孰知與誰？

更何況，妄境給了他一次彌補遺憾的機會，他豈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