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冰羽望著人，也不知是夢是幻，輕輕呢喃一句：“阿落。”

她的臉蒼白如紙，目光還有些呆滯，似還未回過神來，又似在忍受著什么極大的痛苦。

“寒意泠然歲月中，知是有情卻無情。”千冰羽望著人微微笑著，痛苦的皺了皺眉，腳下突然發(fā)軟，嘴角溢出一滴血漬，眼前也暗了起來。

天旋地轉(zhuǎn)間，她好像看見了那少年一臉擔(dān)憂的跑向了自己。

千冰羽笑著，真好，若這真是夢境，我愿沉睡在這溫柔的胸膛永不醒來。若真要醒來，請讓這瞬間的溫存永遠(yuǎn)銘記。

荊落趕緊將人摟在懷里，將手中那瓷瓶的東西就往人嘴里送，又覺放不下心來，也顧不得自己一路追趕而至的疲憊，背起人就往城里跑。

終是找了個醫(yī)館安頓好，荊落望著醫(yī)館內(nèi)床塌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冰羽，目光有些蒼涼。

“羽，到底還是小生害了你。”

“我們相遇，是彼此的幸運(yùn)，也是彼此不幸的開始。若是可以選擇，小生寧愿從不曾遇見你，如此這般，你依舊做你那冷艷的女子，而小生也不過尋常百姓。”荊落嘆口氣，“是小生的優(yōu)柔寡斷負(fù)了你，也傷了霖兒。”

荊落伸出手想替人理一理鬢角的碎發(fā)，手伸到半空，卻苦笑了起來，垂下了手。

“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既已緣盡，便是陌路。”

“阿落，是你嗎，我沒有做夢吧！？”千冰羽帶著淚悠悠醒轉(zhuǎn)，眼神追隨這荊落，是那樣的誠摯與喜悅。

荊落臉上閃過一瞬喜悅，卻也只一瞬隨即又被冰冷覆蓋，轉(zhuǎn)過身來面無表情的看著人。

“不是夢，是小生，小生來向你告別。”

“告別？”

“是，也許今日是最后一次相見，也許不是。無論如何，小生都要離開了，若是走不出這醫(yī)館，也踏不進(jìn)黃泉路的話……”荊落嘴角上揚(yáng)，笑的有些苦澀。

“好。”千冰羽噙淚望著人，視線已經(jīng)開始模糊，卻還是對人笑著，“阿落，我放你自由，但是，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的轉(zhuǎn)身把別人擁在懷，好嗎？”

荊落望著人輕輕的卻鄭重的應(yīng)了一個好。

又道了一句珍重，輕輕的揮了揮衣袖，一個轉(zhuǎn)身便走了。

干脆利落。

“阿落……”直到視線完全模糊，千冰羽臉上依舊帶著淺淺笑容，“我放過你，可是我該怎么放過自己？”

時霖在無名山隱居，求著君傾幫忙設(shè)下了結(jié)界。

荊落來到無名山，想和時霖告別，卻是被結(jié)界擋在了外面。

輕聲嘆息，荊落轉(zhuǎn)身離開，輕輕的呢喃隨風(fēng)而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霖兒，希望你以后能開心地生活，忘了我吧。”

時霖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荊落來過，因?yàn)樗傥刺こ鰺o名山半步。

千冰羽昏迷之前好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青色身影：“傾......哥哥......”

“冰兒！”君傾閃身到人身邊，把人抱起，看著人，眸中閃過哀傷，“你這又是何苦呢？你們?nèi)诉@孽緣，一再受傷，何苦執(zhí)著。”

君傾緩緩地往千冰羽體內(nèi)注入神力，保住了她因動用魔力差點(diǎn)消散的魂魄，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回了魔界。

過了一段時間，君傾聽到千冰羽離開了魔界的消息，急急忙忙的去魔界，卻只看到了魔尊轉(zhuǎn)交的信。

信上只說了：告別，珍重，勿念，勿尋。

回到雪山，君傾在發(fā)呆的時候恍惚里會經(jīng)常看見千冰羽。

一如當(dāng)初的模樣，噙笑淺淺，手上提著他最愛的酒，跑到他面前說：“看！傾哥哥，你最愛的酒！”

嘴角上揚(yáng)，笑著去接，回過神來才知是幻覺。

在人間，長安的一個茶樓里，說書人聲情并茂地說著關(guān)于一妖一魔一人的故事，聽書的人不勝唏噓。

二樓窗邊，一個紫衣女子，吃著桂花糕跟糖葫蘆，聽著說書人的故事。

桂花糕跟糖葫蘆吃完了，故事也結(jié)束了，人們還在問著說書人，那人和那魔去了哪里？

那女子拍拍手，將賞銀放下，起身離開了。

她沒有注意到，在樓下，有一位藍(lán)衣公子，看到她眼里閃過一絲平靜，然后一直看著她，直到她離開。

荊落沒想到再見到千冰羽時，他卻連上前一步的勇氣都沒有了。

將賞銀放在桌上，他也起身離開了。那說書人說了什么，他沒有去聽，也許，在看見千冰羽的時候，他的注意力就被轉(zhuǎn)移了，又或許，他親身經(jīng)歷過那樣的剜心之痛，便不想再去觸碰了。

他們的故事，還在被說書人講述著，還在被人們感嘆著。

人們賦予了他們很多不同的東西，有各種各樣的版本被人們傳頌著，真相到底如何，只有他們那些故事里的人物明白了。

人們或許會為他們難過，卻沒人能說清他們到底誰對誰錯，孰是孰非，難以分辨。

千冰羽錯了嗎？她只是愛上了一個人，又放不下罷了。

時霖錯了嗎？他只是想好好愛一個人罷了。

荊落錯了嗎？他只是忘了曾經(jīng)的刻骨銘心罷了。

而人們唏噓猜測的故事的主角，一個在無名山中種種花，再不踏出一步，生活倒是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難得的安寧。

至于另外那兩個，六界之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荊落當(dāng)初因千冰羽的魔力獲得了長生。也許，千年萬年，他們會再次相遇，過往盡散；也許，他們再次重逢時還能相視一笑；也許，他們會擦肩而過，再無交集。

誰又知道呢？

君傾還在尋覓著千冰羽的消息，他拜托了很多朋友去打探。

有人告訴他，曾經(jīng)在妖界見過那個紫衣女子，在桃樹下靜靜地吹簫。有人跟他說，曾經(jīng)在冥界忘川河邊，見過她跟孟婆談笑飲茶。

聽到消息，君傾釋然一笑，也許，如此，也未嘗不是好事。

當(dāng)一場夢，以最慘烈的方式清醒的時候，才恍然大悟，一場劫，明知不該，卻還是如飛蛾失翅撲火像自刎姿勢，骨血里的偏執(zhí)，孤注一擲，以自殘般的方式互相試探。

若有來生卻是不愿再相認(rèn)，若無來生，只當(dāng)隨風(fēng)飄散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