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戴晗長舒一口氣，提了提精神，抬起頭，望向一旁的徐庭：“剩下的，你，昨天干了什么？”

一提到“昨天”，徐庭心中不由一振，但是他抑制著自己的興奮和得意，冷靜地說道：“我不能容忍別人挑釁SK的尊嚴和在申海的絕對地位。戴晗隊長的忍耐讓一些心懷不軌之輩產生了幻象，他們甚至以為可以和SK談判和交涉，以為在SK的統攝下有他們耍詭計的空間……”

“所以你就把他們全都干死了！”戴晗語氣低沉而飄忽，表現得似乎很不以為意。

“只有絕對的黑暗和不容置喙的暴力，才符合SK的絕對權威。”徐庭冰冷而堅定的眼睛盯住屋子里空無一物的一處，淡漠而緩慢地陳述著自己的見解。

“哈啊。”戴晗無語地輕笑了一下，半瞇的眼睛瞟著別處，依舊輕忽而淡然地說道：“拜你那維護權威的壯舉所賜，我當了一夜的重苦力呢。”

徐庭有點吃驚，但依然鎮定，問道：“請問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個倉庫里面啊，存放著孤云社新近偷運進申海的好些危險武器，包括強放射性武器和改造人類，而且這樣的存放地在申海不僅一個。西汀街幾個貧民在那里做搬運工，不小心沾到放射性物質，對方怕泄密，一直追殺到西汀街的。我好不容易得到這么一個線索，就被你幾顆炸彈給斷送了，你怎么這么勇武果斷呢？徐庭同志！”戴晗無奈而生氣地質問。

徐庭深吸一口氣，說道：“在申海，凡是有可能給SK造成威脅的組織，我都會悉數抹殺，讓SK的絕對黑暗，彌漫在申海的每一個角落。”

“啊！所以你還要去炸倉庫嗎，帶著你的人？”戴晗拖著聲調，挑著尾音問道。“讓放射性物質隨著爆炸的沖擊波擴散得到處都是？你知道為了收拾你的爛攤子，我昨天可是差點累昏過去！”

實際上，戴晗是差點氣昏過去。一點一點收集清理放射性物質，讓他想起包慶卓那個倒霉的無良醫生。每次戴晗看著包慶卓在手術燈下一粒一粒取子彈彈片的時候，心里都萬分得意，無限暢快。那種無聊重復又要求精神高度集中的工作，既耗費一個人的體力，又挑戰一個人的心理，特別是本可避免的惡劣情況卻因為某人的惡意而不斷出現，可是又完全無可奈何的宿命感，足以讓一個人萎蔫下去了。

戲弄醫生還真是有趣的事情。

但是，處理爆炸現場的時候，戴晗卻感覺自己完全就像是包慶卓一樣，被某個混蛋戲弄到忍無可忍的地步了。在爆炸倉庫周圍檢測尋找放射性物質，然后用自己的異能力使其快速衰變。

簡直比走了霉運的醫生還要倒霉，和傳說中的清潔工有得一比了。

清潔工據說是4052之前很久存在過的一種職業，具體干什么的，戴晗不太清楚，但戴晗猜測，應該是和醫生差不多的一類職業，負責保持什么東西的健康之類無聊的事情。

氣死了！

特別是在戴晗火氣壓都快壓不住、手癢得恨不能去刀刃上刮兩下的時候，旁邊還有個頭破血流、走路一顛一跛的人對他說：“異能力如果用來造福人類，服務社會，生命豈不更有意義？一個人，只有在群體中才能找到自己的歸宿和方向。人必須從社會的需求和全人類的未來中尋找自己的未來，那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命運。”

“你的異能力出奇地適合用來做一些環保的事情呢！”

“啊！……”戴晗無話可說，直翻白眼，抱著一棵樹大喘氣。

“戴晗，你的異能力是我見過的最奇異的類型。你的異能力并不適合殺戮，但是卻掌握著一個最為強大的東西，就是時間，能達到這種水平的異能力我還沒有見過呢。不過，一看你就沒怎么訓練和強化，用起來亂七八糟的。”

“切！”戴晗鼻子一抽，不以為然，繼續干活，已經干到快絕望了。包慶卓那個家伙竟然可以連續做手術做四十多個小時，簡直不是人，下次開發一些更要命的辦法整治他。

“戴晗，力量也是一種束縛，甚至是一種詛咒，所以你要慎重。”黑蒙語重心長。

戴晗有心無力地懟了兩句。

于是：“你甘心做SK的爪牙，難道不是屈服于力量和命運了嗎？”

戴晗眼睛發直，舌頭發僵，疲乏地靠在樹上，連氣都快喘不動了：“快叫力量和命運碾壓死我算了，我不想再處理泄露出來的放射性物質，死可比這個舒服多了。”

“你又胡說八道！”

……

4052之前有個詞叫“唐僧”，4052之后，對于戴晗來說，可能有個比較類似的詞，叫黑蒙。不過戴晗不知道有“唐僧”一說，因為很多書和數字文獻，都在地球時空出現異常的時候，遺失了，和許多遺失在異能戰爭和時空裂變中的其他人類文明成果一樣，成了人類難以修補甚至是難以感知的歷史缺陷。

整整忙了一晚上，戴晗無數次想要撒手不管，都被黑蒙拉了回去。因為能處理那種污染的人，除了戴晗，連黑蒙也想不到第二個了。

當戴晗離開爆炸現場，走到一條港區馬路上的時候，頭痛欲裂，雙眼發黑，一頭栽在路邊的景觀椅上睡了個不省人事。但是也僅僅一個小時，他就醒來了，從口袋里摸出游戲機，邊打邊走，到了這個射擊場的時候，剛好經歷了完整的八連敗。

但是面對徐庭的時候，八連敗什么的，戴晗倒是暫時忘記了。

“什么是放射性物質不用我教你吧？你投放炸彈的那個倉庫里面就有大量人造的強放射性物質，炸了那樣的倉庫會有什么后果你不知道嗎？”

徐庭略停頓片刻說道：“敵人就是想用這種方式牽制SK的手腳，投鼠忌器，只會讓我們陷于被動。”

“哦。那你說說你的計劃。”

“boss的目的無非是異能力者，能為我所用的就收入麾下，不肯為我所用的，就全部殺掉。”

“然后呢？”戴晗的聲音依然低而輕忽，但是陰郁和森然的氣息已經越來越濃了，“然后把尸體扔到boss腳下，說‘我又給你殺了多少人’？還是把人捆到boss面前，說‘剩下的交給你了’。徐庭，我不知道boss是從哪里，又是抱著什么目的把你帶回SK的，但他把你交到我這里，你的事情，就是我說了算。”

雖然明顯感覺到戴晗在生氣，但是聽到“把你交給了我”“你的事情，就是我說了算”這種話，徐庭心中還是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種振奮感和自豪感。

“大概你以為進了特別行動隊，能被戴晗調教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或許你還因為自己異能力的覺醒和提升感到得意。但是你也該去打聽打聽，因為天分出眾被boss看好，然后被送進特備行動隊的新人里頭，有多少就直接死在了我的手里。”

戴晗的聲音變得堅毅而陰沉，徐庭感覺仿佛空氣停止流動一樣，一切都變得沉重和艱難起來。而他自己，也變得無比僵硬，仿佛連一個手指頭都無法彎曲，血液凝固、呼吸阻滯、心跳變得又慢又沉重……

徐庭開始忍不住顫抖起來。他咬緊牙關，但是仍然無法制止自己身體的失控。

明明感覺可以和戴晗隊長平等對話了，明明感覺終于可以做個何格的助手了，明明很鎮定，明明很冷靜，但是，但是這種貫穿心臟凍結骨骼的恐懼，究竟是怎么產生的？

徐庭注意到，身后的普通隊員中，有人在不住地后退，然后腳下不穩，直接坐在了地上。

戴晗冰冷的話語依舊沉著地繼續著：“你以為我是來和你探討什么信念的嗎？你以為我管什么SK的精神和原則嗎？我來只有一件事，來殺了給我制造麻煩的人。僅此而已。”

“喀喀喀喀”幾聲清脆的槍械組裝聲，一支自動步槍已經端在了戴晗的手上。

戴晗后退幾步，拉開距離，這樣一來，對面十幾個人，變得更加容易瞄準和掃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