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奕翻著手機無聊地刷著新聞，時不時抬眼看看外面的走道，心里有一瞬的煩悶，都過了半個小時了，電話也不接，這個女人……

正想著，那個瘦挑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走道出口，左右掃視了幾周，才看見窩在角落里的何奕。

“你這是……被人搶劫了？”

唐凝無力地瞟了一眼賊兮兮的某人，沒有搭理。

何奕也沒有生氣，笑瞇瞇地招呼服務員點了菜。

今天的唐凝依然是一身得體簡潔的套裝，長長的頭發卻沒有盤起，順著肩膀滑落下來，一張臉仍舊有些蒼白，眉目略彎細長，標準的丹鳳眼，比起唐伊伊的俏皮可愛，多了一份沉靜和嫵媚。

只是因為不怎么笑，總是透著一份淡淡的疏離，久而久之硬是讓人不敢有什么旖旎的想法。

可能是昨晚沒有睡好，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痕，何奕皺了皺眉頭，又多點了一份肉粥，這丫，本來就這么瘦嗎？

抿了口水，看著一直埋頭吃飯的唐凝。

“好吃嗎？”

“嗯。”

“要不……再來一份？”

唐凝沒有說話，直到把面前的食物消化完畢才抬起頭，理了理頭發，又向服務員要了杯熱飲，剛剛一身冷謐的情緒才稍稍有所緩和。

“昨天的事情，謝謝你。”

唐凝緩緩地開口，聲音平緩而溫柔，很難想象這樣的平靜半小時前還是一身狼狽。

“不管怎樣，希望何先生將昨天的事情全部忘掉，這事關系重大，我想何先生是有分寸的人。”

何奕笑了笑，眼睛瞇成可愛的小月牙。

“可是你昨天還說要投訴我。”

“還跟院長告狀。”說完又撇了撇嘴。

唐凝看著佯裝委屈的何奕，為什么最近遇到的人，都這么……思路清奇？

“不過，既然你求我，那我考慮考慮。”

“何先生，這是我的家事，還請你高抬貴腦，忘掉昨天的事。”

“嘖嘖，”何奕一臉嫌棄，“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去招惹顧家那個神經病……不過，我很好奇啊，小姐姐打算把這件事就這么埋過去了？沒看出來你心那么大？”

唐凝心中的警惕更甚。

昨晚回家后冷靜下來，后知后覺出來何奕一系列的不對勁，還有就是自己當時的心情。

憤怒，難過，覺得自己遭到背叛，這都很正常，但是昨天……

除了那些，還有一股說不清的情緒：不甘，甚至是怨恨！

來自骨子里的，遙遠陌生的，仿若被全世界拋棄后的無助，甚至有著畫地為魔的凄厲、狠絕、悲憤！

說委屈也好，不公也罷，那些人不在了以后，所有可預見的不可預見的統統砸了過來。最初時，或許埋怨過——那一段日子媽媽和自己的眼淚就沒有斷過。

唯有那人，眼神清明。

還得了個“果然養不熟”的尊號。

可還是那人說，眼淚有毛的屁用！

“有些事，不是不爭，是要爭的太多，太大……小凝覺得，人生在世，什么才是苦楚？”

很多自以為的苦楚已經隨成長剝離而去，唯獨記得那人說這話時隱忍徹寒的眼神。

當時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你被定住了？”

唐凝抬眼，面前是一只揮舞的修長爪子。

“何先生……”

“說了很多遍了，我叫何奕。”

“昨天何先生為什么會出現在R ROSE？”

“你問我？”何奕有些驚訝又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撇撇嘴，一臉委屈地湊近，“你懷疑我？”

這人變臉的速度還真是駕輕就熟，變換自如。

何奕摸了摸鼻子：“昨天你打電話告狀，院長就把我叫了上去，一頓狠批！讓我好好跟你解釋解釋，我不就找你來了。”

“你二話不說要去那什么服裝店，剛巧我正好認識，就載你過去了，也當是將功贖罪。”

“你說的那個服裝店是世界一流的設計師開的，里面的很多成品和設計都是嚴格保密，所以安全措施雖稱不上滴水不漏，對付些手段高明的毛賊卻是綽綽有余。”

“顧客進入也是要經過檢查，一般客戶的活動區域也只是一樓的招待室，頂級客戶才有資格去成衣區。”

唐凝啜了一口熱飲，依然是淡淡的語氣。

“何先生是怎么知道那里有后門，還直接帶我過去，并走了安全通道？”

“我們在那里呆了那么久，為什么R ROSE里的人沒有察覺？”

“呃，嗯……”何奕覺得這樣平淡安靜的唐凝竟有種咄咄逼人的氣勢，雖然早已經想好了措辭，也做好了不要臉地糊弄的準備，可此時心里卻有些微妙的……心虛。

“不是跟你說了我認識么？”何奕低下頭有些不情愿地開口，“我有個親戚在里面上班，小時候經常去那里玩的。”

“至于走后門，那也是習慣了不是？”

“這最后一個問題，”何奕摸了摸下巴，“那還不是像你說的，頂級客戶光臨，怎么會讓閑雜人等隨意上樓……你沒看到拐角那里的兩個保鏢？”

“那，你怎么知道，那一個人是顧寒勛？那……另外一個人，好像也認識？”

何奕張了張口，這女人是昨天那個哭的天昏地暗的人吧？她不是應該哭一個晚上，腦子一片渾渾噩噩，心中只有報復，怨恨和嫉妒么？

怎么有心情有心思研究其他的東西，這么觀察入微？

難道……

何奕警惕的瞇了瞇眼，之前已經多番試探過，如果這人在自己眼皮子地下隱藏，絕不可能！

不可能！

何奕小心地藏好眼底的晦暗和危險。

這世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小姐姐這樣懷疑我真是讓人難過，昨天也不知道是誰一直哭……”

縱是覺得這人在明晃晃的要挾，可還是讓唐凝的臉龐有些微熱。

能不能不提昨天！

“事關重大，我只是想弄清楚，何先生也不希望因為牽扯到唐顧兩家的家事，而今后麻煩不斷吧？”

何奕撇撇嘴，這是紅果果的威脅……

學以致用，有意思！

“顧寒勛是顧家的接班人，那么牛叉的一個人，誰不認識？就算我不涉獵金融，對他們那個圈子不太了解，但是家里有幾個喜好八卦的嬸嬸阿姨，認個人還是有余的。”

“至于你說的那個……另一個人，看你昨天的樣子，明顯認識不是？”何奕停下，一字一句說道：“我不是怕你哭暈了，安慰……”

“我知道了！”

“既然何先生知道其中深淺，那我多說無益，你好自為之。”

“哎，哎，你怎么又走啊，我還沒……”

見唐凝拿包要走，何奕連忙站起來伸手，又覺得不合適，上前側身擋住了唐凝，“我說你這個人，怎么這么……火急火燎的，就不能好好聊個天說個話了？”

“再說了，你說了謝謝我，就這樣謝人的？我們現在也算是一條船上的是不是？”

何奕有點猥瑣地左右瞟了瞟，低聲說道：“我知道了這么大一個秘密，你說顧寒勛那家伙會不會……殺我滅口啊？何況我還看到了他白花花的屁股。”

唐凝一口氣卡在胸口，剛剛這人還一臉無所謂的死豬模樣，現在是賣慘嗎？還屁……

“何先生知道如果泄露出去，對你我都是巨大的危險，那就請你嚴守這件事，畢竟你不說我不說，暫時不會有人知道。”

“暫時？”

好怕怕，以后會怎樣？

“昨天臨走的時候，你不是已經把走廊和后門的監控毀掉了么？顧寒勛暫時查不到我們去過那里。”

“所以，昨天下午你來給我送檢查報告書，然后我身體不舒服你又帶我去了醫院，我們走的VIP通道，自然沒有什么人看見，醫院那邊的監控，你知道該怎么辦。”

“顧寒勛雖然手段凌厲，但是也不會想到那么多，他現在追查的應該不是這些，而且……”

唐凝的話語突然停住，臉上有些冷然。

“下周過后，事情會有個了結……牽扯不到你的。”

何奕看著唐凝嘴巴一張一合，冷靜而平淡地分析著，仿若完全是個毫無相關的局外人，心中的疑慮更甚。

“下周？下周有什么事發生……么？”

何奕的氣息噴灑在耳邊，讓唐凝本能地向后靠了靠。

雖然他這樣提問，可是唐凝本能的感覺他知道下周的事，哪怕她跟顧寒勛的訂婚宴只是邀請了少部分的人，辦的很低調。

可是唐凝就是有感覺，他知道！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還是請你暫時保守這件事，當然，如果你覺得無所謂顧家，也大可隨便說出去，只是何先生這么聰明，兩害相較，一定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做法。”

一翻說辭，何奕定定地看著唐凝，沒有了剛剛的夸張作態，嘴邊保持著日常淡淡的笑容，可是只有唐凝知道，他的眼神現在有多冷。

“沒有其他的事情，下午上班的時間快到了，我就先走了。”唐凝轉過身，沒有再看何奕的臉色，自顧拿起了包準備走人。

“以后，我想我們也沒有見面的必要，還請何先生……保重。”

可是沒走出兩步，就被一只修長的手牢牢地拽住，唐凝猝不及防，差點摔倒，被何奕順勢扶助。

唐凝想要睜開奈何手臂上的手如鐵鉗般穩當，“你放開！”

何奕沒有說話，低著頭一順不順地盯著唐凝，眼神一如初見時的晦暗。

隨即緊抿的唇角一點點扯開，依舊是那個陽光肆意的笑臉。

“我說，雖然我長得沒有顧寒勛那么討喜，可怎么著，也不至于讓唐小姐逼如蛇蝎吧？”

順勢往一邊一站，給唐凝留個了過道。

“打個賭吧，我們還會見面的，而且，很快。”

就在唐凝快走到樓梯轉角時，身后傳來笑意的聲音。